第七章 前辈、朋友与老师
第七章 前辈、朋友与老师 (第3/3页)
上图谋获利。这都是因为他们太骄傲了,不愿因此欠了谁的人情,从此屈居人后,也就再做不成朋友了。
但刘琨是天然的赵王党羽,如今虽然因战场反正的缘故,不会被三王清算,但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获得重用了。刘羡觉得机会难得,便想招揽他。
为此,刘羡当众表态说:“越石,我们之前是朋友,不管我们身处何职,以后也还是朋友,若你以后寻到一个更好的去处,只要和我说一声,随时都可以离去。”
众人又是大嘘,可眼神都不自觉地扫向刘琨,且看他如何表态。
刘琨略一犹豫,随即笑道:“怀冲,光说可没意思,我的要价可是很高的,不是别驾从事,我是不会去的。”
别驾从事便是司隶府的二把手,在司隶校尉不在时,可代司隶校尉行事,确实是位高权重的一个职位。
但刘羡哪里会不允?他大喜过望,当众拉起刘琨的手,笑道:“好啊,有越石助我,才是今日的大喜之事啊!”
他是高兴,但在座的其余诸友就有些五味杂陈了,祖逖叹息道:“怀冲,此次勤王,我本以为能赶上你,可不知不觉,还是让你走在前面了。”
如今的祖逖已是大司马椽,虽然官位不显,但实权极大,只要是齐王府上的军事,多半都要祖逖过问。可这到底不是朝廷显职,故而祖逖耿耿于怀。
不过这也就是宴席上的一件小插曲,大体的气氛还是很愉快的。只是宴席到最后,又来了一名意外的客人。
“什么?你说子雅公过来了?”听到刘颂来访的消息,刘羡极为诧异,因为上次和谈的时候,刘颂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此时莫非好转了吗?
他连忙出去迎接,结果发现,刘颂已经病得站都站不稳了,需要仆从在一旁搀扶。而一交谈才得知,刘颂竟然是来委托后事的。
他对刘羡说:“怀冲,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弟子也就相当于后人了。而我生平的弟子不多,就你最成器,那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我马上就要病死了,家里有许多我的藏书,都是有关律法的,也不知道该传给谁,现在你当上了司隶校尉,就全留给你吧。”
说罢,他让仆人把带来的书卷都卸下来,竟然有满满八大箱。里面书写着各种各样的刑狱案例,以及刘颂自己写作的一些断狱心得。
刘羡知道,这些便是刘颂毕生的心血了。他不由得握紧刘颂的手,仔细打量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发现他手掌冰冷,身体不断抖动,稍一摸索,便能感受到皮下嶙峋的骨头。当年意气风发的始平王傅,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回想起过往种种,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悲凉,便松开老人的手,向刘颂郑重地三叩九拜,行弟子礼,说道: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继承您的学问,将之发扬光大,推行天下!”
刘颂闻言,终于笑了两声,他不再多言,用手抚摸过刘羡头顶,拍了拍他的额头,便挥挥手离去了。
三日后,刘颂病死于家中。
刘颂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律法家。数十年来,他穷究律法,对秦汉至魏晋的所有刑律都融会贯通,无人能出其右,更有甚者,认为他是古今第一律法家。
他也是史上第一位提出‘罪刑法定’原则的律法学家。其余官员定罪,多是根据《泰始律》中规定所谓的法治精神,用诛心的方式进行论罪。但刘颂认为,断罪应以具体的法律条文为依据,没有细节规定的法律条文,便不能定罪。为此,他多次和晋武帝司马炎冲撞,也因此数次被贬,但处事原则始终不改。担任廷尉期间,他处理的刑狱,没有一件是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世人将之比作前汉名臣张释之。
令人扼腕的是,刘颂一生致力于晋代法律改革,想废除条文含糊的《泰始律》,而在名例更加细致但纲目不清的《汉律》基础上进行继承创新。结果由于人微言轻,又牵扯到大部分权贵的利益,最后直到病死,也无人采纳他的主张。即使他现在将衣钵传给刘羡,也无法得知以后的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