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北燕使者有想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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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北燕使者有想法(中) (第1/3页)

    慕容宏的靴底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正有晨雾从曲江池漫过来。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鎏金蹀躞带,那上面悬着的双鱼符碰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故乡龙城深冬檐角冰棱断裂的声音。

    “慕容使者,前面便是鸿胪寺了。” 引路的唐官回身时,紫袍上绣着的孔雀纹在雾中浮动,恍若活物。慕容宏颔首,目光却越过对方肩头,落在街对面酒肆挑出的杏黄旗上。旗面绣着的葡萄藤缠绕着银壶,让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和龙城西郊,那些被秋霜打蔫的野葡萄。

    入城门时,慕容宏数过城楼上的鸱吻。九个,比北燕皇宫的屋脊兽多了整整四个。守城的金吾卫腰间横刀的鲨鱼皮鞘泛着幽光,他盯着那些镶嵌在鞘尾的绿松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佩刀还裹在行囊里 —— 临行前,相父说大唐不兴外臣携刃觐见。

    鸿胪寺的庭院里栽着他叫不出名字的树,叶片比鲜卑武士的盾牌还要阔大。傍晚时分,有个梳双环髻的小婢端来食盒,揭开时蒸腾的热气里飘着桂花味。青瓷碗里盛着赤豆糕,菱形的块儿切得极匀,慕容宏捏起一块,指尖触到温热的釉面,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块麦饼,边缘被牙齿啃得参差不齐。

    “使者今夜歇在凝露轩。” 寺丞的声音带着笑意,“圣上明日在紫宸殿召见,需着正装。” 慕容宏应着,目送对方转身时,看见那官袍下摆扫过阶前青苔,留下淡淡的水痕。他低头看自己的锦袍,那是相父特意请平城的织工做的,用了北地最贵重的紫貂绒,此刻却像层沉重的铠甲。

    夜深时,他推开轩窗。长安的夜空比龙城低,星星稠得挤在一起,连北斗都显得陌生。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和北燕的漏刻不同。他摸出怀中的羊皮地图,手指划过标注着 “幽州” 的地方,那里本该是北燕的故土,如今却印着金黄色的 “唐” 字。

    觐见那日,慕容宏站在丹墀下,数着阶前的铜鹤。它们的尾羽被晨光镀成金色,喙里衔着的灵芝栩栩如生。殿内的熏香漫出来,不是北地常用的柏叶味,倒像是某种花,甜得让他喉咙发紧。

    “北燕使者慕容宏,参见天可汗。” 他依着事先演练的礼节下拜,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头顶传来清朗的笑声,比他想象中年轻许多。“慕容使者一路辛苦,赐座。”

    他抬眼时,正撞见皇帝袖口的暗纹。那是用金线绣的龙,五爪张开,鳞片在殿中琉璃灯的映照下流转着光。案上摆着的葡萄酿盛在夜光杯里,绿得像淬了毒的翡翠。慕容宏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当年慕容儁称帝时,用的酒杯还是青铜的,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

    宴席间,舞姬的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她们跳的是《胡旋舞》,旋转时腰间的银铃碎响如急雨。坐在他身旁的礼部侍郎忽然开口:“听说北燕也有柘枝舞?” 慕容宏点头,想起龙城宫宴上那些裹着兽皮的舞姬,她们的脚踝上系着铜铃,声音钝重得像敲在战鼓上。

    酒过三巡,皇帝问起北燕的风土。慕容宏说着漠北的草原如何在春天变成绿色的海洋,说着鲜卑男儿如何在马背上长大,手指却不自觉绞紧了衣袖。他看见殿外的石榴树结着饱满的果子,而此刻的龙城,该是寒风卷着沙砾掠过城头了。

    鸿胪寺的译语人是个波斯人,眼珠像浸在油里的黑琉璃。“使者想去西市看看?” 他说话时总带着卷舌的调子,“那里有天下最好的香料。” 慕容宏点头,他想找些能带回北燕的东西,却又说不清具体要找什么。

    西市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骆驼商队的铜铃、胡商的吆喝、织锦铺的算盘声混在一起,让他想起龙城的集市,却又比那热闹十倍。一个卖胡饼的摊贩掀开铁板,香气扑面而来,慕容宏摸出腰间的铜钱,却被对方笑着推回来:“使者是贵客,小人请客。”

    他咬了一口胡饼,芝麻的香脆混着羊肉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忽然看见街角的石榴树,满树红灯笼似的果子坠在枝头。一个梳垂鬟分肖髻的少女正踮脚摘果子,裙角扫过他的靴面。“这果子能保存多久?” 慕容宏问译语人。“用盐腌了,能存到来年开春。” 波斯人比划着,“长安女子用它染指甲,红得像血。”

    慕容宏买了一篮石榴,拎着走过绸缎铺。一匹明黄色的绫罗挂在架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流淌着像融化的金子。他想起母亲的梳妆盒里,只有块褪色的红绸,还是当年从后赵换来的。

    转角处传来琵琶声,一个胡姬坐在毯上弹奏,琴弦拨得又急又快。围观的人群里有个穿绿袍的少年郎,正随着节奏轻叩折扇。慕容宏站了片刻,忽然发现那少年的发带是鲜卑样式的,用红绦系着,在风里轻轻晃。

    四、曲江池的桂花雨

    重阳节那天,鸿胪寺的官差送来请柬,说是京兆尹在曲江池设了宴。慕容宏换上唐式的圆领袍,系玉带时总觉得不如自己的蹀躞带顺手。出门时,看见庭院里的桂树落了一地碎金似的花瓣。

    曲江池边停着画舫,丝竹声从舫里飘出来,软得像江南的春水。慕容宏踩着木板上船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看见个白面书生,手里摇着象牙扇:“在下王维,久闻使者大名。”

    席间的螃蟹用紫苏叶包着,膏黄流在青瓷盘里,像凝固的琥珀。王维给慕容宏斟酒:“听说北燕的秋天,猎人们会架着鹰去捕黄羊?” 慕容宏抿了口酒,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桂花的甜香。“是,” 他说,“猎物的内脏会埋在土里,来年春天那里会开出最好的花。”

    王维闻言笑了,提笔在纸上画起来。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很快现出远山、猎人和盘旋的鹰。“使者看,像不像?” 慕容宏凑近去看,忽然发现那猎人的靴筒上,绣着唐式的云纹。

    暮色降临时,画舫上点起灯笼。有人提议赋诗,慕容宏推辞不过,接过笔。他想写龙城的秋草,写漠北的长风,笔尖落在纸上,却写出 “长安一片月” 五个字。周围响起赞叹声,他却忽然想起,北燕的月亮,似乎比长安的更冷些。

    入冬时,皇帝赏赐了一件紫貂裘。慕容宏捧着那件袍子回到鸿胪寺,发现针脚比北燕最好的裁缝还要细密。译语人进来添炭火时,忽然说:“使者可知,圣上打算在明年正月举行封禅大典?”

    慕容宏握着裘皮的手顿了顿。封禅,那是只有天下一统的帝王才敢做的事。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望着地图上的中原,叹息着说:“我们慕容家,什么时候能再回到邺城?”

    那日在紫宸殿,皇帝忽然问:“北燕的孩子们,读什么书?” 慕容宏据实回答:“读《孙子》,读《国语》。” 皇帝点点头:“朕让人送些《礼记》《诗经》去,使者以为如何?” 他低头应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北燕的冬天来得早。慕容宏站在鸿胪寺的庭院里,看着雪片落在石榴树上。那些石榴早就摘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他想起西市那个卖石榴的老汉说,等开春就把树种到院子里,“说不定能活呢”。

    夜里收到相父的信,说龙城的城墙又加高了三尺,说新训练的骑兵能在冰面上飞驰。信的末尾,用朱笔写着:“早日归来,莫忘先祖之志。” 慕容宏把信纸凑近烛火,看着那些字慢慢蜷曲、变黑,像一只只死去的蝴蝶。

    离别的前一天,王维送来一幅画。画的是曲江池的春色,柳丝依依,水面上漂着桃花瓣。“使者若想念长安,便看看这幅画。” 慕容宏接过画轴,忽然发现画角藏着一只北归的雁。

    启程那日,长安落了新年的第一场雪。慕容宏穿着那件紫貂裘,站在城门前回头望。朱雀大街上的积雪被往来的车马碾成褐色,远处的大明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像座海市蜃楼。

    “使者,该走了。” 随从牵着马过来,马鞍上捆着皇帝赏赐的书籍和种子。慕容宏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城,忽然发现城门上的鸱吻,在雪光里泛着和北燕不一样的光泽。

    队伍走出很远,他忽然勒住马。从行囊里摸出那个装着石榴籽的小陶罐,打开盖子,看见那些红色的颗粒躺在干燥的沙土里,像一颗颗沉睡的心脏。他抓起一把,顺着风撒向南方。

    “大人,您在做什么?” 随从不解地问。慕容宏望着长安的方向,那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没什么,” 他轻声说,“只是想看看,北燕的土地上,能不能长出长安的石榴。”

    风从北方吹来,卷着雪沫打在他的脸上。慕容宏裹紧了紫貂裘,调转马头。他知道,自己带回北燕的,不止是那些书籍和种子。在长安的这几个月,有些东西已经像石榴籽一样,落进了他心里,只等着春天一到,就会破土而出。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陈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北燕使者慕容彦蜷缩在客栈房间的角落,指尖冰凉,紧紧攥着那封被调换的密信。信纸粗糙的质感硌得手心生疼,可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窗外,巡逻士兵的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慕容彦屏住呼吸,胸腔里的心跳声却像擂鼓一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直到那串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尽头,他才缓缓松开僵硬的手指。密信上的字迹歪斜潦草,与北燕密探特有的蝇头小楷截然不同。寥寥数语,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市井传闻,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慕容彦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这封密信关乎北燕与陈国的暗中联盟,若是落入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是谁?”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客栈是北燕在陈国的秘密据点,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潜入。除非…… 是内部出了问题。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慕容彦的心里。他想起同行的副使赵成,那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关键时刻却总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还有负责守卫的护卫统领,眼神里偶尔闪过的异样光芒,此刻也在他脑海中变得可疑起来。

    正思忖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夜鸟振翅,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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