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骨照大同

    第六十六章 白骨照大同 (第3/3页)

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透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被围住的中心,并非什么显贵,而是临时搭建的一座简陋法坛。

    法坛由粗糙的青石垒成,上面铺着一块褪了色的杏黄布。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极八卦图案。法坛中央,插着三面颜色各异的小旗——黄、蓝、红,分别代表天地水三官。香炉里插着几炷劣质线香,青烟被狂风吹得歪歪扭扭,几乎要熄灭。香炉旁摆放着几个碗,里面盛着清水、米粒和几枚边缘磨损的铜钱。

    一个穿着油腻道袍、尖嘴猴腮的道士,正手持一柄木剑,在法坛前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他便是城中“玄微观”的观主,吴道人。此刻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舞剑的动作僵硬而夸张,眼神飘忽不定,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天清清,地灵灵…三官大帝显威灵…驱邪缚魅保平安…急急如律令!”

    吴道人猛地将木剑指向寡妇崖方向,声音因为恐惧而劈了叉。然而,除了寒风呼啸,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围观的百姓被兵卒拦在外围,人头攒动,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失望与更深的恐惧。

    “吴道长…行不行啊?”

    “这都跳了大半个时辰了,屁用没有!风倒是更大了!”

    “我听说…昨夜又有哭声了,比前晚还瘆人!城西李二麻子家的狗,今早发现死在院子里,肚子被掏空了!”

    “天爷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薛总兵呢?官府呢?就由着这邪祟作乱吗?”

    人群的骚动和议论,如同针尖刺在法坛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人背上。大同知府张炳文,此刻面沉似水,嘴唇紧抿。他顶着薛禄的巨大压力,力排众议,耗费府库钱粮,请来这据说“法力高深”的吴道人,又在重兵“护卫”下于这“凶地”做法,就是为了平息愈演愈烈的“鬼妻哭城”流言,安抚民心。眼看这吴道人如此不济事,他心中又急又怒,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府尊大人,”薛禄的亲兵统领,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按着腰刀走到张炳文身边,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嘲讽,“侯爷有令,凡妖言惑众、扰乱民心者,军法处置!您请来的这位‘高人’,若再弄不出个子丑寅卯,末将可就要执行军法了!”

    张炳文心头一凛,强压怒火:“陈统领稍安勿躁!做法事需心诚,时辰未到…”

    话音未落!

    “呜——哇——!”

    一阵极其凄厉、怨毒、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痛苦与绝望的妇人哭声,毫无征兆地从寡妇崖下猛地爆发出来!这一次,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连绵不绝,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还我男人命来——!”

    “…饿啊…冻啊…你们…好狠的心肠——!”

    “…死!都死!一起死——!”

    哭声穿透呼啸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直刺灵魂深处!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尸腐气息的阴风,猛地从崖下倒卷而上!

    “噗噗噗!”法坛上的三面小旗瞬间被阴风撕碎!香炉翻倒,香灰四溅!

    “啊!”吴道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木剑“当啷”掉地,连滚带爬地躲到法坛后面,浑身抖如筛糠!

    “保护大人!”兵卒们一阵骚乱,长矛下意识地对准了寡妇崖方向,脸上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围观百姓更是炸开了锅,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鬼!是李寡妇!她来了!索命来了!”

    “快跑啊!”

    就在这极度混乱、人心崩溃的边缘!

    一道清越悠长、仿佛蕴含着涤荡乾坤之力的道号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混乱的现场炸响!

    “无量天尊!”

    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尖叫和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混乱的人群外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道人。他身量颀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深青色道袍,宽袍大袖在狂风中微微拂动,却纤尘不染。背后斜挎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呈现一种温润内敛的青灰色泽。剑格处镶嵌的七颗细微宝石(北斗七星),此刻正流转着温润而坚定的微光。

    道人面容清癯,约莫三十许年纪,肤色是常年风餐露露的小麦色。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尤其引人注目,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那幽暗深邃、哭声传来的寡妇崖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与悲悯。

    正是龙门羽士,赵清真。

    他无视周围惊疑、恐惧、茫然交织的目光,迈步向前。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在喧嚣混乱的土地上,都显得异常坚实,仿佛与脚下这片承载了太多苦难的边地有着某种奇异的联结。所过之处,那刺骨的阴风和令人窒息的怨气,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淡化了几分。

    “贫道赵清真,云游至此。”他走到法坛前,声音清朗平和,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死寂的现场,“此间怨戾,非寻常法事可解。此非厉鬼作祟,乃百年战祸、生民涂炭之怨气凝结,又为邪物所引,化而为殃。”

    他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张炳文:“府尊大人,当务之急,非镇非压,而在化解。请速遣人至崖下,寻那啼哭之源,施以援手。此怨气根源,自有贫道处置。”

    张炳文被这道人沉静如渊的气度所慑,又闻其言直指要害,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下意识地点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快!快派人下崖!救人!”

    几个胆大的衙役在兵卒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冲向寡妇崖。

    赵清真不再多言。他转身,面向那幽暗的崖口,狂风卷起他的道袍,猎猎作响。他缓缓抬手,搭在了背后那暗金色的剑柄之上。

    剑柄入手微凉,温润如玉的触感下,是金属般的沉凝与内敛的锋芒。剑格处镶嵌的北斗七星宝石,感应到主人攀升的战意,星芒骤然亮了几分。

    “归尘,”赵清真低语,如同呼唤沉睡的伙伴,“今日,随我…斩妖,度厄!”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如一道融入风中的青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朝着那哭声凄厉、怨气冲天的寡妇崖口,飘然而下!暗金色的剑柄在昏沉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微芒,如同劈开黑暗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