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终章 一瓯春】大结局求订阅

    第二十五章 【终章 一瓯春】大结局求订阅 (第2/3页)

    他愣了片刻,末了,却是抬腿要往里头冲。“相爷。”玄达后退数步后,伸手拦住阴寡月,“莫要让臣等为难。”

    玄达心里想,他其实不是一般的为难,圣上为什么要什么都自个儿扛着呢?丞相要见,终究是出于好心,长安失守,北地沦陷,半壁江山……丞相和圣上是一样的心痛的,他们师徒二人便是要这么一直相互“折磨”下去吗?终究都是太在乎对方了,月是在乎越是会重伤啊……

    听到这里,阴寡月眼圈蓦地红了,白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卿沂,他怎么可以不见他呢……

    “我要见圣上……”他咬牙道,使力推开玄达,他大步就要往殿内走。

    玄达斟酌了很久,不敢朝阴寡月动手。

    玉帘动了动,一个人从侧门处走出,原来是别韫清,萧桢,还有於思贤三人。

    “圣上不见丞相。”别韫清凝着阴寡月道。

    殿前四人凝着阴寡月,眉目里都带着几分忧心与无可奈何。

    圣上的想法,他们不可猜,但他们知道,他们师徒二人,都在乎着对方,而且是很在乎的那种……

    圣上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少年,便是因为太懂事了,在一切揭晓的时候,才让人无比心疼……

    别韫清常年呆在刑部,言语之中带着冷凌生硬的色彩。

    萧桢瞥了一眼众人上前数步,“丞相,能否移驾偏殿。”

    萧桢显然并不是真的有话要同阴寡月讲,只是想缓解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若是阴寡月强行闯殿,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白衣男子显然愣了一瞬,不过那紧绷的脸松动了些许,似乎沉默了有段时间,他才转身朝偏殿而去。

    那人走后,那几人才相视一望,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萧桢望了眼其余几个人,也朝偏殿走去。

    阴寡月在偏殿里站了一会儿,就见萧桢朝这处走来。

    二人间的相处,更像知心者,不像臣子之间。对于萧桢,寡月更多的是,对卿泓的感觉吧……

    “圣上……为何不见我?”他缓缓地问,显然有几分隐忍情绪。

    萧桢淡淡摇头,有时候撒谎都似乎需要勇气,圣上与丞相便是太过在乎对方了,越是在乎越是自责,越是自责,越是伤害。

    “圣上需要静一静,相爷莫要忧心,一切有我们……”萧桢试图柔声安慰,却也不想再提及圣上为何不想见阴寡月。

    正殿那头,当阴寡月走后,一身明黄衣袍的少年从玉帘后走出。

    “圣上。”别韫清等人朝卿沂行礼。

    “丞相……走了……”玄达凝着卿沂缓缓道,末了,低下头去。

    卿沂懂玄达的意思,玄达本是希望他见阴寡月一面的。

    他游离的目光落在殿前的朱色门框上……

    有时候,他自己也不懂自己……

    “废阴寡月丞相之位。”他缓缓地、却坚定的吐出这么几个字。

    转身,眉微蹙,将众人的疑惑抛诸脑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别韫清、於思贤、玄达几人在惊讶之后,面面相觑,看来圣上……

    有宫人颤颤地捧着新拟好的圣旨从玉帘后出来,小太监一直低着头,压根不敢抬眼看他们,他捧着圣旨朝殿外走去。

    偏殿里,萧桢与阴寡月谈及段逢春,又顺势说道了萧槿。

    “家妹……本不知情。”这句“不知情”萧桢说得略微有些心虚,萧槿知不知情他不大清楚,但是就如今看来,段逢春的事情,萧槿不是全然不知的,已萧槿的才智,不可能对段逢春之事全无察觉……

    听到这里阴寡月眉头皱了下,无论萧槿知不知情,似乎都不可能定罪了。

    一是萧府无罪,能顺利南下萧桢也立了功劳,再者段逢春弃了萧槿,萧槿也跟着南下了,萧家自个儿也明白,萧槿断然不会再参与朝政了,就现在来看萧槿的婚姻是失败的,即便萧槿大才,也将藏匿在深院之中了……

    众老臣拟定萧晗嫡女萧桃为皇后,萧家也断不会因一个叛变的女婿,丢了一个皇后的位置。

    “家父对段逢春叛变之事深感愧疚,已向圣上辞去太傅一职……”萧桢低着头,沉声说道。

    阴寡月微垂眸,摇摇头,淡淡道:“萧府无罪,太傅也无罪,令妹既然不知情,圣上那里已不再计较,萧大人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阴寡月虽是这么说,转而又想,如今的朝野,太傅辞退,孤苏郁也将去祁连求医……半壁江山,朝中栋梁皆退去,这不是让大雍更加岌岌可危吗?

    他忧心忡忡,白袖内的手又捏握成拳。

    “阴大人接旨——”

    偏殿侧门传来一声宫人的呼唤。

    阴寡月和萧桢都朝那宫人望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阴氏丞相之位,钦此。”

    不光寡月,连萧桢都是大吃一惊。

    圣上南下,定居行宫后的第一道圣旨,竟然是废相!

    而且整个圣旨寥寥几语,未曾言丞相何过之有,连个冠冕堂皇的由头都没有!

    阴寡月猛地起身,一双目阴鸷通红,他冲着那小太监道:“圣上何意?”

    连萧桢都有些讶异,这人显然是气急,竟是冲着小太监问圣上何意。

    寡月红了脸,压根不接那小太监递来的圣旨。

    “我要见圣上。”他径直朝侧门走。要废,也要给他一个理由,他不要这样的只言片语,这样要他如何心安?不,他不要接这道圣旨。

    他心里委屈极了,他是做的不好,他让大雍的疆土让了半边给那燕曜!

    他心里难受着呢,这一路都是噩梦不断……圣上,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废了他?

    这时候侧门处出现几个黑衣人。

    “阴寡月,你目无尊上,想抗旨不尊吗?”领队的玄达说道,这似乎是记忆里他说过的最重的话……虽然他身居要职,可从来没有这般摆过架子,果然,做自己不在行的事情,真是难受……

    “我要见圣上!”被两个黑衣人架着的阴寡月嘶吼道,“你们让我见圣上,要废,给我一个理由!”

    玄达眉头一皱,早料到相爷不是好打发的主,偏生这恶人要由他来做。真心是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将阴大人押入宣业门思过。”

    玄达沉声道,还好他在南逃时被人划了一刀,脸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于是蒙着面,也还好蒙着面,也让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玄达一扬手的同时,不着痕迹的低垂下眉目,他不想看此刻相爷的表情,一定是伤心至极的,无缘由的被废,任谁都会不甘。更何况,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相爷一定在想,圣上是怨恨他让大雍变成如今这副局面,才在安定下来后便废了他。

    但愿相爷不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玄达脑海里一瞬闪过“以死明志”这个词,不禁猛打了个寒噤。

    圣上颁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废了丞相,这消息没几日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都传圣上只想要阴寡月当一个闲散异姓王爷,再也不会任用他了,至于他其他职位,翰林院的,国子学的恐怕会一一来削掉。

    这几日,少年帝王,封萧桢为左相,於思贤为右相,两相相辅相成,权利却互为制约。

    拜萧桢为左相是为了巩固安定以萧府为首的贵族势力,在此又打消了萧氏因段逢春一事后的忌惮心理,萧家若是知恩,也定会感恩戴德。

    但立於思贤为右相,更有深意。

    朝野皆知萧晗的长女萧桃将来要入宫为后,一门出一相一后,这等殊荣,圣上也不会任由萧家壮大到极盛。

    任用别的公卿贵族又恐那些贵族结党,对抗萧家,又致朝野上下乌烟瘴气。

    然於思贤这个人,背景并不大,知根知底的江陵书香世家。

    卿沂肯提携於思贤,有无数的原因,他知於思贤的性情,也曾受教于於思贤,找个不知底细的,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找知底细的,况这於思贤是阴寡月的好友,他二人性情相近。

    只是於思贤没有功勋,经验尚浅,朝臣不服,也正是因为如此,於思贤才会尽力往圣上这边靠拢,凡事过问圣上,而不至于被人拉去拉党结派。

    文臣之中,六部之人,原六部,唯刑部未动,其余的都做了改动。

    卿沂心思缜密,且对局势剖析甚笃。他提携南下立功之贵族子弟年轻有为者,一方面打击原先的旧势力,让朝堂格局重新洗牌,四大家族慕谢郑杨,除郑家本就一直不参与朝政之外,其余的人人自危。

    武臣之列,封护国将军洛浮生为王,这是继安陵王之后另一个异姓王爷。对于洛浮生,卿沂也有深入的探查,洛浮生不好权利,这一点是他长期观察得来的,洛战枫此子实为良臣,而且是最让帝王放心的那种,不骄不躁,在朝堂之中无论身聚多少殊荣,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卿沂得知洛浮生心有所属,而且不与其夫人同房,不纳妾也不安置外室,就这一点来看洛浮生恐怕不会很快有子嗣,至少这样让卿沂心安,收了他老子的权,给他多给些,反正这人目前看来不会有威胁。

    为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在叶羽、高邺、云罗等镇国将军之后设七将,将原先旧势力再度洗牌,启用李昊天等南下立大功之众。每年定期轮流换营统辖,这样也防止那些将士们暗地勾结,结党营私。

    南雍坐拥江南富庶之地,如今定都建康,天子更近的体视民情,在建康登基的当日,卿沂定每年三月三日为农节,亲示躬耕。

    历来天子重视农业,而今圣上将农业摆在一个至高的位置,南下定都建康后,第一日早朝,在定了文官武官一系列的制度以后,紧跟着的就是一系列的农制诏令。

    上到户部整治,土地制度,赋税新规;下至农田水利,粮仓安置……

    如今时局危难,又推出了新的兵制。北地燕曜称帝,南北之争少不了此起彼伏,未雨绸缪是必然。

    在原有将士基础上,行军户制,把军籍与民籍分开,列入军户籍者,世代入行伍,民户者只纳租调,不服兵役。

    军户者不用交纳租税,朝工分给军户土地,他们所要负担的就是兵役。

    如此一行大令,可为悲喜交加,划为军户世代世袭为军人,不得除军籍。

    总之三日后,制度从大到下,六部里忙得是焦头烂额,等诏令下达之后,南雍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只待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大臣们都说圣上虽年幼,但心思缜密,诏令制度入微,将来定是明君。

    卿沂只是苦笑,他不过是将当年阴丞相无数个日夜写的奏折,一一拿到了台面上罢了,这不是他个人的智慧,而是秉承于他的先生。

    他的先生,实为当世文治武功之才。

    ·

    阴寡月在宣业门里已关了三天三夜,这三日里他不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圣上那里怎么样了,那些大臣们又是如何议论着他的……

    初次进来的时候,他不满过,咆哮过,嚷着要见圣上,可是门外没一个人理会他。

    也许圣上只是想冷落他。

    许久,他抬眼看着窗前有竹影摇晃了数下,来时那窗子是紧闭的,许是怕他破窗而出,门外还守着人,后来守卫一日比一日少,许是觉得他不会硬来了……

    一阵春风入室,男子,眉目微蹙,他抬起眼,那窗前站着一个人。

    是玄达。

    玄达站在那里,将窗子打开,感觉到他望了过来,又些仓皇的避开眼。

    寡月懂了,不是来唤他出去的,恐怕圣上已将他这个罪魁祸首遗忘了……

    他垂眸,凝着笔下的宣纸。

    三江襟带宽,万里风尘阻。叠浪崩云,一线通吴楚。奇云小孤,轻烟大孤。猛听得丽谯敲过三通鼓。白雁风前,月冷霜辛苦……

    西风落叶繁,有个愁侬伴。湖海穷途,却恨相逢晚。平生一片心,斗酒英雄胆。两鬓黄花,剪烛清宵短。情深不觉秋光换。

    每当回首想起长安,他心底的悲愤在一寸一寸的蔓延,他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失败者的,怎生命运如此捉弄于他……

    是否,是以往太过骄傲自负了?

    明明是步步谨小慎微,为何还是到了如今这不可回旋的地步?

    指尖一颤,一滴墨,滴落宣纸。

    他愣了片刻……

    顿然惊觉,人之初,就如同一张白纸似的,染上了墨,便是染上了,再也擦不掉了……

    他手一松,笔从他手中滑落,他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的额,觉得头很痛,很痛……

    那窄长的凤目布满了血丝,让他这样退下,带着终生的遗憾去做一个闲散王爷,顶着一个废相的名号……

    是他太偏执,太在乎了,还是……

    他想问自己,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丞相的身份,还是自己的骄傲?

    兜兜转转,红尘世外,繁华一场,不过一时空梦……

    他家仇得报,也曾权倾天下,剩下的执迷也不过是因这半壁江山所致……

    倒是燕曜将他一眼看穿。

    那句“无论在谁手上都是一样的结果”正是说给他听的。

    燕曜是可是算准,北地长安,会成为他的心头刺,日以继夜的伴随着他的执念生长蔓延?

    燕曜知他不是君子,自然是常戚戚……

    白衣男子抬起清俊的脸,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他倒是真该坦荡,若是少年,没有夜风,没有卿泓……他定是能潇洒的走,不在乎什么无谓殊荣,江山又与他何干?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书案前久久地站着一个黑衣人。

    玄达将捧盒放下,没有立刻拿出里头的饭菜,而是搬来一个梨木椅子,在他对桌坐下。

    寡月不由蹙眉,他可是有话要同他说?

    玄达似乎是忍不住了,他想说不要在意被废之事,圣上根本不怨大人,他还想说大人不必太过自责,时局如此这江山能保住这半壁都是不易了。

    “圣上南下入行宫当日,在寝宫里……看了一夜的折子,拟了一夜的诏令……”玄达似是在讲故事一般,以平淡的语气说着一些事,“我跟了圣上九年,从未见圣上如此在意过,也许没有人了解他,也许他只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以前他常戏弄我,后来入了乾元殿,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情感,在现在看来是奢侈……”

    “那些都是大人以前的折子,圣上将他整理出来,颁布成了条令……”他笑着说完,末了,站起身来,显然是要走。

    “玄达……”白衣男子从座椅上站起,他凤目沉郁,伤感之色更浓了些儿,唤住他,显然是有话要问。

    玄达没有停下,径直地朝外头走。

    “你站住,说清楚。”男子在他身后跟了几步。

    “轰”的大门阖上,玄达的身影已消失在殿前。

    圣上不让他讲,他便不能透露,希望阴大人能明白圣上的苦心,圣上并不是恨他,废他也并不是因为那些朝臣们想的原因。

    那些蝼蚁们不知道,至少圣上是知道,朝中那些重臣,他们都是知道的……

    阴寡月有什么错,他誓死守护长安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却在想着带全了金银珠宝南下……

    丞相何错之有,错在那些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的蝼蚁们,他们霸据着朝堂多少年?相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清理干净他们的余孽,国之衰败不是一个人的错,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自文帝后期,这朝堂的局势就愈加严峻了,再自明帝短暂的复兴,后来夜帝即位,常年战乱,朝野上下更是势力交杂,乱得一团糟……“燕曜”若是早生几年,何轮到这一代?

    玄达只是叹了口气,阴大人与圣上都太重情了,以至于如今两伤。

    虽他一直不懂圣上到底是何意。

    ·

    望青烟一点,寂寞旧山河。晓角秋笳马上歌,黄花白草英雄路,闪得我对酒**可奈何!荧荧灯火,新愁转多。暮暮朝朝泪,恰便是长江日夜波。

    宫闱灯火,建康城的小行宫,简单而不华丽,少年的帝王在书案前观阅着手中一份奏折。

    末了抬眼望着书案前站立着的人,目光也不知是落在何处,淡淡道:“便劳烦右相跑一趟了。”

    於思贤不置可否,要他去将寡月请出宣业门,再传圣上口谕,要安陵王一家子去轩城?

    这口谕……为何是要他去传。

    “圣上请三思……”於思贤有些紧张地说道,倒不是三思由谁去传,而是三思要不要放寡月离开啊!让寡月这样离开真的是圣上的意愿吗?

    卿沂不耐的皱眉,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

    “你不懂……”

    他淡淡道,目光落在书案前的宫灯上。他宁可自己一直错下去,宁可……

    於思贤真的不懂,心里堵得慌,这两人明明在乎对方在乎得紧,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折磨呢?

    “快去吧。”卿沂催促了一声。

    於思贤岂敢违抗命令,行礼退下了。

    他一出殿就朝着宣业门而去。

    请寡月出宣业门好说,要他请寡月带上妻儿回轩城去……

    於思贤心里又是纠结,又是酸涩,走了一路,约莫一刻钟都没什么主意。劝圣上,行不通,时局已定,圣上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罢了。

    於思贤一甩衣袖,自个儿壮了胆,朝宣业门大步走去。

    殿门外宫人们朝他行礼。

    “右相吉祥。”

    他微点头后进了殿。

    圣上派他来,便是得知他与寡月那一层,蓦地,他恍惚间似乎感觉到了圣上的意图……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夜,那时候他贤士阁为官,圣上私下里问过寡月和顾九的一些事情,他都如实作答了。

    “他还欠九姐姐几个愿望?”那帝王浅笑淡淡,“不妨说来听听。”

    “回圣上,那是臣家夫人与相爷夫人闲聊时提起的,相爷也同臣说过,他要带相爷夫人去西方走走,西凉草原,大漠敦煌,极北冰城,还有那西方极西的地方……这就是相爷欠着他夫人的愿望……”

    他还记得他说完后,偷偷抬起头望向圣上,他那时候以为圣上性情乖张,便也一直注意自己的言行,谨小慎微着……

    如今想想,当时的圣上是什么神情呢?

    於思贤入宣业门正殿门口,有侍卫上前来打开殿门。

    他收拾好心情,末了,才缓缓进殿。

    寡月不曾想到玄达来后,还有人会来,他没立刻抬起头来,似乎是细细辨认了一番后,才拧着眉抬起脸。

    “我猜,於兄这一趟是来唤我出去的。”他浅淡的笑,还似当年的沉稳从容气度。

    於思贤长吁了一口气,阴寡月何其聪明之人,他一定看到了他的朝服,也一定知道他如今替了他的位置,这样淡然的口气是不想他难堪。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莫名的感伤……

    “是的,寡月。”他笑了笑,在书案前的座椅上停下,那是玄达坐过的位置,玄达走时连木椅未曾移走。

    寡月到时不急着走,他知道於思贤有话要说,他伸手拿起水壶给於思贤斟茶。

    “圣上一定要你带了口谕给我,说说看是什么。”他依旧说的云淡风轻,就如同在谈论天气一般,淡淡的,事不关己似的……

    於思贤愣了片刻,显然对阴寡月此时的神情有些不解,不过……寡月能这样,终究只是想让他们少担心些吧。

    安慰的话在脑子里打转,他想说:朝堂有我还有萧桢、别韫清、洛浮生、叶羽……要他不要担心。

    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圣上的话来,到底该怎么说呢……

    於思贤觉得科考的时候也没这么难过,下一次的科举是否该出这种题目让那些举子们想想?“寡月……圣上……他并不……”他差一点就将那句“圣上并不怪你”说出口了。末了,他更正了下,“圣上的确有道口谕要我带给你。”

    寡月依旧浅笑:“於兄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婆妈了。”他说的浅淡,并无责怪之意。

    於思贤种觉得寡月与几日前大不相同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聪明如他已经想通了?南逃,并不是错在他的身上,相反若是无他大雍恐怕已亡了国……

    於思贤手上捧着的茶杯放下,他顿了许久,才道:“寡月,圣上要你带着妻儿去轩城。”

    那白衣男子果然怔愣在了当场,末了,却是释然一笑。

    他想起一件往事,那一年,禀德十年,他先生孟光给的两道题,那一道他留着未答的题……

    也许,即便是如今他也不能给那道题上好的答案,可是他已隐隐体会其中之意了。

    宠与辱,美与丑,高贵或者落入尘埃,声名狼藉或者权倾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辉煌与寂寥,皆可以,一笑而过。

    当他回首他的前半生,那些过往,从脑海里如话本里的画面一般闪过脑海。似乎是昨日,他还以为他在权利场上败下阵来,在江山的角逐与较量之中输得一塌糊涂,后来恍然大悟,这一生还未完,为何这么早早的做了结论?

    卿沂不留他在朝堂,不留他于建安,罢了,他可以走的。

    “臣,谨遵圣旨。”他答的浅淡,唇角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

    南雍的朝堂不再留他了,但是他还是可以为南雍效力的,无论如何他是雍朝的安陵王,他是雍朝的子民。

    他从座椅上站起,“於兄,我要走了,今日你送我回驿站吧。”

    还是多年前於思贤见到的少年,从容中有天下尽在手中的气度,那一双凤目睿智的不似凡人。

    他不在朝野,却牵动着无数人的心思,於思贤想,即便阴寡月归隐轩城,也不会只是一个等闲隐者。

    於思贤朝寡月勾唇一笑,“当然。”

    他还想陪他走走,也许以后,这样的机会只能成为记忆。

    “你真的回轩城吗?”於思贤不禁又问道。

    “嗯,也许会先去轩城一趟,我要安顿一些人,也许会住上一段日子就离开了……”那人摸着下巴说道。

    於思贤一怔,听他这般说,俨然是已有了主意的,他笑了笑,这样便好。日后,他会代他给圣上尽忠……

    也愿他们幸福。

    “圣上那里……你不必忧心,朝堂,也不必太过思虑了……好好养好身子。”於思贤望着漆黑的夜幕,眼圈微红。

    白衣人沉默了许久,一双空灵的目,不知落在何处,唇边微扬的笑意敛了一瞬,“建康城水曲桥前的桃花开得正好,有时间多带嫂子和孩子们去瞧瞧。”

    於思贤微讶,垂下眉眼,缓缓点头。寡月,你终究是放不下的吧……

    他二人从行宫走至驿站,又在驿站前站了许久。

    驿站的官员很快给顾九带去了消息,顾九收到了消息很快就出来了。

    她站在驿站的长廊处,春风吹舞着驿站长廊处的杨柳,还夹杂着几许不知名的花香。

    她见他们嬉笑言谈,忍住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处。

    她如何不知圣上废了他的相位,她原想他心里一定是难过的,可如今瞧着他浅笑轻谈,她有些恍惚了……

    莫不是她和卫箕他们都想得太多了?可是,明明前几日他还在埋怨自己,躺在床榻上不愿醒来,而今日……

    或许,这强颜欢笑之中,还饱含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更痛了一瞬。

    她似乎瞧见於思贤在朝她招手,她眉眼儿轻轻抬起,一股春风掀起她的发丝,她心中一紧,末了微微一笑,朝着那处缓缓走去。

    打拱作揖,轻轻唤了声:“於大哥。”

    於思贤自是喜欢,旁人都喜欢用官职身份来称呼在朝的官员,而顾九与他们不一样,他听着心里柔软而欣慰。

    “小九……”他微红着脸唤了一声,他常听寡月唤她“九儿”,那是情人之间的称呼。他也有听到阿羽唤顾九“小九”既然阿羽能唤,他也能唤吧,暗自的他想摸摸鼻子,希望不要显得唐突。

    “小九,寡月身子不好,以后你要多照顾了。”他紧张的说出这么一句,后者二人愣了一瞬。

    寡月心思缜密,又善解人意,他笑了笑,顺势将顾九搂在怀中,“九儿……怎么办,为夫以后托你照顾,赖定你了,你可不要抛弃为夫……”

    顾九初时一头雾水,细想了一下,有些明白了,圣上阴寡月离开建康。

    她心头微酸,末了,点点头轻轻笑:“是,以后我罩着你,我们闯南走北去。”

    白衣男子身子震了一瞬,末了,竟是一句未语,将女子紧紧地搂在怀中……

    於思贤暗自点头,世间能懂寡月的,小九永远排在第一个。无论他辉煌还是寂寥,她都能理解他……

    寡月也不顾於思贤就在身旁,一手托着顾九的发丝,一手摁着顾九的腰肢,在她额际落下一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安陵王受圣上口谕回轩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建康城。

    关于安陵王的仕途谈论的人虽多,可远不及谈论安陵王恋情的人。关于安陵王与他的夫人的故事那是以无数版本流传在大雍的百姓口中。

    阴寡月他权倾天下过,也被圣上一纸圣诏废黜过。然而这些立与废,功与过,都不及他与他夫人的故事让百姓们争相传诵,炙手可热。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一个男人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人?安陵王府更是让人觉得怪异,没有姬妾,甚至没有婢女,而那安陵王甚至歌舞坊都不曾见落座过。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女人竟和朝中两个重臣有着丝丝牵连。一个是洛浮生,一个是孤苏郁。相传这两个大雍朝最优秀的将军,都与那相爷夫人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

    以至于多年以后,江南的茶楼歌座里,说书的先生,戏坊的戏子们将前丞相之事写成了话本和戏曲,年复一年的上演着民众们的猜测与探想,各种版本,莫衷一是……

    次日清晨,驿站外头停靠着一长条的马车。

    “殷叔,我不能留在建康了,您去祁连寻孤苏郁,或者跟着我去轩城都可以……”寡月有些歉疚的说道。

    殷离人摇摇头道:“夜帝大限将至,作为上一辈中唯一活到今天的人,由我送送他再走吧。”

    夜帝事情本不必再向寡月提及了的,只是殷离人还是想要寡月知道,夜帝近年神智失常,如今已是撑到极限了。

    寡月愣了片刻,抿唇道:“殷叔要留,寡月不强求了,只是殷叔无论怎样请捎一封信去梅花庐……”

    殷离人点点头,走近了些儿,手一带,将寡月搂进了怀中,似有千言万语在心中盘旋,终究是只化作一句:“珍重。”

    是的,珍重。

    寡月转身瞧着卫氏两兄弟,眸里又掠过一丝感伤,卫簿不愿意留在建康城,不愿意娶那名唤雪颖的丫鬟。

    他知道卫簿的坚持,为了他心中的公子,也为了他,他愿意一生为仆,不谈婚嫁,可是他阴寡月做不到看着他们孤苦一生,若是可以他希望他们都谈婚论嫁。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他心里很难过,他凝着马车前抱着衣阑的顾九,微微勾唇一笑,正准备上车,身后赶来了数人。

    他回首就瞧见了高邺、云罗还有几个夜风曾经的心腹。

    “安陵王要走,带上我们吧,我们也想去轩城看看,主上以前住过的地方我们怎么能不去呢?”高邺最先开的口,说完,他瞧了眼众人,众人点头附和。

    寡月眉头一皱,几个都是朝中武将,跟着他走岂不是胡闹吗?

    “回去。”他浅淡的答道,语气有些幽冷。

    高邺早知道主子会这样,忙道:“主子,我们七个人,你至少要带着三个吧,你瞧,我们是必须跟着的,只有萧大哥一个人,怎么保护你呢?要小卫箕拿着菜刀对付坏人吗?”

    高邺一出此言,卫箕望着他火冒三丈。

    高邺不瞧他,朝着寡月继续道:“主子,云罗昨日夜里输给了我,要留在这里给圣上卖命,其实我觉得上苍是很明智的,云罗心思比我缜密,脑子里头有学问,在燕地潜伏了一年尚能全身而退,他是做官的料,我不是,所以……”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主子,我跟着您混了!”

    身后的三个黑衣属下也跟着跪地。

    寡月有些无可奈何,瞧着地上的四人,又瞧着云罗他们,末了,他摇摇头道:“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高邺等人欣喜的抬起头来,“想清楚了,想的不能再清楚了!”

    “到时候别让我听到后悔的话。”寡月勾唇道,末了转身离去。

    高邺心里乐呵,见主子们上了马车,又垫着脸朝卫箕走过去,“那不是情急吗?卫大爷可别介意。”

    卫箕头一偏,真想给他飞一把菜刀过去。

    在去轩城的路上,高邺可谓是讨好巴结了卫箕一路。

    卫箕只是感叹,这人就是贱骨头,好好的将军不做,过来给他端洗脚水。

    不过时至今日,还能和昔年相熟的人相处,他心里觉得暖暖的幸福,即便主子失势了,但是回首这些年,公子的身世清楚了,主子的仇怨也报了,该了的都了了,真的没什么可以在意的了,只是苦了主子这么个实心眼……

    建康城离轩城并不远,他们却走了三日。

    主要是见到风景好的地方,寡月就下令停下,然后大家一起赏景游玩,对花对酒,有时候高邺和萧肃还去抓上两只山鸡,顾九洗了再烤着吃。

    这样的日子尤其的轻松,可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人淡淡的愁思,即便每当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到的都是他的浅笑。

    他似乎是比往昔更爱笑了,这让她想到了曾经的南衣。

    只是,这个样子的阴寡月,她说不出好或者不好,无论他是怎样她都是喜欢的,只是她想她还是希望他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既然选择了离开,也逼不得已的离开了,既然已无力挽回了,为何不开开心心的继续下去?

    他们是入了黄昏后回到轩城的,看着熟悉的城墙,还有屋瓦粉墙,亭台楼阁,还有那一楼欲冲天的华胥楼,她又有些恍惚了……

    怀中的毋忘与衣阑趴在车窗处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旁人听不懂,也许只有两兄弟自己能懂。

    华灯街肆,让两个孩子乐开了花,孩子大了,顾九有些招架不住了,初时的激动,到今日有些淡淡的乏味,可是心里尤有满足。

    寡月体贴,立马抱来了一个,因他身子又有不适,所以他那侧的窗子并不是打开的,所以两孩子才巴着顾九,瞧顾九那侧的窗子。

    衣阑被爹爹抱过来了,心里委屈,哇哇的想要哭,眼泪没落下来,只见温柔的爹爹已打开了那侧的窗子,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

    “啊哈哈……”衣阑爽朗的笑,看着路边的新奇玩意,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奇异之光。

    听着衣阑笑了,那头顾九怀里的毋忘眉头一皱,眼睛也朝衣阑那里瞄去,难道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小孩子嘛,总是觉得别人的都是好的……

    毋忘挣脱开顾九的怀抱,朝衣阑爬去,没一会儿就拽住了寡月的袖子。

    寡月反应过来望向毋忘,心里一软,顺势将毋忘揽在怀中。

    “你……”顾九自是担心寡月的身体。

    寡月摇摇头,他哪里还是那么弱的样子,“没事。”

    抱自己的小崽子还是抱得起的。

    两个孩子在他面颊上“吧唧”一小口,寡月愣了半天,末了整张俊脸通红。

    他眉头一皱,佯装着恶狠狠地问:“谁教你们的,是见人就给香一个了吗?”

    顾九笑他此刻的认真样子,这么小如何懂得香一个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对待他像对待美食一般……况且他哥两也只对他和她这个样子,别人即便是要也不给香呢。

    两孩子香也香了,趴在车窗后看外头的风景,只觉得变幻着的景致特别的新奇。

    过了许久,两孩子都觉得累了,窝在寡月怀里沉沉的睡去,顾九怕寡月抱着手酸,抱了个小的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了,他们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马车在梅花庐停下,过了会儿就听到卫箕略带沙哑的传唤声:“老爷夫人到了……”

    重回这里,理不清的千回百转的思绪,这么多年了,他们分分合合,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还有了毋忘和衣阑……

    爱情本就是生命里的一个奇迹,当初的相逢、携手南下的时候,并未想到,各自会成为彼此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一切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发生着,或许真的是前世所修的缘,到了今生,尽管历经了苦难,虽分合却非是参商永离。爱情,就这么毫无预料的产生了,藏匿在彼此心底,小心翼翼不愿告知的爱与被爱,也如抽丝剥茧一般,在执念与患得患失中展现在彼此面前,他们坦诚相交的那刻,彼此的幸福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世间本没有神灵,可顾九愿意将这些归为那些逝去的亲人的庇佑……

    南衣……

    她游离的目,一扫那坟冢,几年了,他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怪寂寞的吧?

    不会了,以后他不会寂寞了……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阳光般温柔的男子,在同他们浅淡的笑:“这样也好……”

    回来或者离开,都是好。

    卫箕已拿出香烛还有纸钱来,小易和宁远抱着两个少爷随着卫簿进了梅花庐。

    香烛在坟冢前燃起,卫箕似有说不完的话要同公子说,怎么办,他又忍不住落泪了,这要是让高邺瞧见了又要笑话他了,还好他是背对这他们的。

    寡月和顾九给南衣奉上香炷,纸钱燃烧之间,那一瞬跃起的火焰,让顾九回忆起许多年前,那一段记忆里回想起来无限感叹惋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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