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九)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九) (第2/3页)

去探望,却还在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几天,那些琐事自有人料理。从萱瑞堂出来他连去了延禧堂和萝蕤堂。从前父亲在时,他每每步入延禧堂,还在大门外便要格外放慢些脚步。到如今他仍高抬脚轻落地,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即便是他大声喊叫,也听不到父亲低沉严肃的回应了……他站在堂前半晌。望着父亲书房仍亮着的窗子,发了好久的呆。

    似乎是父亲发作他,他站在门外等着父亲消气再走呢。

    听到大姐叫他,他回望。

    一身孝服的大姐消瘦许多

    走近些,大姐先告诉他,尔宜已经抵达南宁。一路上平安,家中一切都好,文谟已能进食,说让他们都放心……他惊觉,这次小妹回来,他们兄妹竟未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延禧堂里不少人,母亲有大姐陪着,还有大哥父子。母亲问起静漪来,他说先回去了。母亲就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父亲最放心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他只记得自己是答应了父亲很多事情的,却忽然之间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萝蕤堂里有二哥一家。旁人还都好,独二嫂看上去格外难过些,精神也不好。他问了,却原来许家伯父也病重,二嫂正揪心。他与二哥商议事情,二嫂便与瑟瑟坐在一旁。他发现连瑟瑟都蔫了……父亲一走,大家都见了憔悴。

    他这些天根本没有怎么吃过东西,仍不觉得饿。

    此时倒是想喝酒。他喝了一杯之后,又倒第二杯时,听到婴儿轻细的啼哭声。他手上的动作一滞,酒撒了一点在外头。

    那是囡囡在哭,但只有那一声。他似乎听得到有人在哄着她……他连喝了三杯酒,才停下来。

    看到张妈在摆餐桌,他问道:“这些天,囡囡怎么样?”

    “囡囡很好,少爷。”张妈说着,看了他,颇有些担心似的。“少爷和少奶奶这几日都辛苦了。还是要多多保重。少爷用一些吧?”

    陶骧将酒杯放下。桌上摆满食物,他却没有半点食欲。

    他说:“不了。我上去看看囡囡。”

    张妈原有些担心他酒喝的很急,怕他醉了,见他行走步履如常,才不言声。

    陶骧上了楼。

    白狮晃晃悠悠地先从屋子里出来,随后人影一闪,月儿边说着“张妈粥好了么”出现在门口,待看清上来的是陶骧,她行过礼叫了声七少爷,转身向内道:“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

    陶骧挥挥手,月儿下去了。

    他迈步进了房,抬眼便看到静漪正抱了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囡囡小手在舞动,她低头,哦了一声,嘟着嘴巴碰触囡囡的小手……好一会儿她才停了脚步,看看他。

    她换过衣服了但还是黑色的绸衫,身上极素净,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那簪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些,看清是一对并蒂栀子花的样子……她怀抱着的囡囡穿了玉色的小袍子,正摇摆着胖嘟嘟的手。

    静漪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轻轻晃着身子,哄着女儿。

    陶骧走过来,静漪犹豫片刻,才将囡囡交给他。两人手臂碰触在一起,陶骧立即觉察出静漪身上的颤抖。

    他转脸看她。

    静漪轻声说:“她到时候睡觉了。”

    陶骧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女儿——乌黑的小卷毛儿长长了,还是柔软的。他再低低头,下巴蹭上她的发顶……他抱着囡囡照样也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很慢很慢的。囡囡还很有精神,他无声无息地走着,等着她犯困……直走到他觉得累了才坐下来,膝盖处酸痛。囡囡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他轻轻将囡囡往上托了托……

    静漪回来时就见陶骧靠在床边睡着了——囡囡趴在他胸口处,小身子一半滑下去,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她走过去,本想将囡囡抱回她的小床上,想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依旧让囡囡睡在陶骧身边,再给他们盖上一条薄毯,才转身去关了窗。

    她悄悄地把灯一盏盏地关掉,卧室里暗下来,囡囡和他睡的也能安稳些——囡囡虽然小,和他却简直有着一模一样的习惯。睡觉是不喜欢有亮光的。她放下床帐时又看了父女俩一会儿——像这样安宁而又温馨的时刻,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但愿还会有很多,囡囡到时候都能记得……

    静漪悄悄关好卧室门,坐下来打开那本德文字典。

    她有个单词的用法要查清楚……学过的东西她从未打算荒废,重新捡起来并不算难。

    父亲来看囡囡时,她想父亲单独见她,必然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果不其然父亲说小十,囡囡还小,我不同意你与牧之离婚。这是她预料之中的态度。她没有强求父亲同意,因为看起来,这是绝无可能的。而她也不想让步。

    她似乎能明白父亲的心情。她越了解陶骧,就越理解父亲。她想父亲那样的人,应该会欣赏陶骧。所以父亲不希望失去的是陶骧这样的女婿……至于父亲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考虑,父亲既然不提,她也根本不愿去想。她不知道父亲和陶骧见面时又谈了些什么,也并不打算向陶骧问起。

    父亲问过她,离婚之后她打算做什么。

    她告诉父亲自己预备重新申请去外国读书。她没有详细地说明。时间不允许,父亲的沉默也表示着他也许压根儿就没想了解详情。

    父亲望着她,告诉她如果是这样的,她将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

    好在她并没有期望过从父亲那里再获得什么。这个结果既不让她失望,也不令她格外难过。

    她要养育女儿,也会继续学业。以前没有能够实现的,她会慢慢地一样一样去实现。生活一定与现在是天壤之别,但是再难她都会坚持下去……到最后她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

    ?

    ?

    时间过的很快,五七这日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祭奠归来,静漪挂了一身的雪粒。她抱着囡囡到阳台上站了,让她看看雪。

    天气并不太冷,雪尽管下的很大,落到地上还是很快便化了。

    “囡囡,这是你看到的第一场雪,知道吗?”静漪轻声说。

    月儿轻声道:“不对,少奶奶,囡囡三朝那日,还下了一场大雪呢。那天七少爷回来,路上走的急了,还在院子里跌了一跤。少爷自个儿跌了不算,还把去拉他的马副官李副官都给带倒了,拿着好多盒子,摔了一地……被老太太和太太数落了一顿。”

    静漪听了,嗯了一声。

    仿佛是有这么回事。祖母说他们不知轻重的,也不晓得当心些,拿着的盒子里好多贵重的东西。那都是给她的。照着规矩,孩子出生,做母亲的会得到些礼物,以示生育辛苦所应得的尊重和奖赏。那一天,囡囡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由陶骧抱着去祠堂上了香。虽然是个女孩儿,一切却都郑重其事……那堆礼物都不知道被收在哪儿了,她也没在意。

    “可是囡囡没看见吧?”静漪微笑着,“是不是啊,囡囡?”

    囡囡眨着眼看她,小手伸出来。

    囡囡已经半岁了,圆滚滚的小身子越来越沉。像这样抱着她看一会儿雪,她手臂就会酸。

    “秋薇姐姐今天不来了吗?”月儿拿了伞来撑着,问道。

    “对了。今儿下雪,路上不好走,你去摇个电?话,还是别让她来了。”静漪吩咐月儿。

    月儿答应着进去,不一会儿出来,说:“少奶奶,秋薇姐姐不知道害了什么病,早起昏在家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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