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节:捕鼠器

    第八百零三节:捕鼠器 (第3/3页)

钟嗣成《录鬼簿》卷上记载,元李寿卿《叹骷髅》杂剧,题目作《南华仙不朝赵天子》,正名作《鼓盆歌庄子叹骷髅》,简名《叹骷髅》。明成祖朝编纂的《永乐大典目录》,其中卷五十四有《鼓盆歌庄子叹骷髅》杂剧。元明以来社会上唱道情者,多奉道家的庄周为祖师,即因庄子鼓盆歌而得悟道之缘故。清代《续金瓶梅》第四十八回《莲净度梅玉出家,瘸子听骷髅入道》,其中有一段《庄子叹骷髅》道情的描写,叙庄子救活骷髅武贵后反遭诬陷,但又以法术使骷髅复现原形的故事。

    元明时期道士打渔鼓的形象及精神境界,在杂剧、中有生动描写。元杨景贤《西游记杂剧》第五本第十八出《迷路问仙》,载采药仙人唱【醉乡春】曲曰:

    打渔鼓高歌兴添,采灵芝快乐无厌。大叫高呼,前遮后掩,远量度,近观瞻谨廉礼谦,休猜我做避世陶潜。[18]680

    明吴承恩《西游记》第七十回《妖魔宝放烟沙火,悟空计盗紫金铃》说孙悟空:

    摇身一变,又变做一个道童:

    头挽双抓髻,身穿百衲衣。

    手敲鱼鼓简,口唱道情词。[19]891-892

    明吴承恩《西游记》第四十四回《法身元运逢车力,心正妖邪度脊关》说孙悟空:“摇身一变,变做个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唱着道情词。”[19]567明杨尔曾《韩湘子全传》中刻画韩湘子的唱道情,对道士放荡不羁形象的描写最细致入微。《韩湘子全传》第九回《韩湘子名登紫府,两牧童眼识神仙》,描写韩湘子化装成道人打扮说:

    (韩湘子)改了仙容,变成老相。这老儿怎生模样?

    戴一顶烂唐巾,左偏右折;穿一领破布袄,千补百衲。前拴羊皮后掛氈片,东漏脊梁西见胯骨。腰系一条朽烂草绳,又断又接;脚踏一双多耳麻鞋,少帮没底。面似鸡皮眼如膠葛,鼻涕郎当馋唾喷出。笑殺那彭祖八百年,到不如陈抟千金一忽。[2]795-796

    明杨尔曾《韩湘子全传》第十回《唱道情韩湘动众》说:

    湘子下得山来,将头上九云巾捺在花篮里面,头挽阴阳二髻,身上穿的九宫八卦跨龙袍,变作粗布道袍,把些尘土搽在脸上,变作一个面皮黄瘦,骨格伶仃风魔道人的模样。手拿着渔鼓简板,一路上唱着道情。……湘子打动渔鼓,拍起简板,口唱道情,呵呵大笑。那街坊上人,不论老的小的,男子妇人都哄拢来听他唱。[2]804

    中韩湘子头挽一个双丫髻,身穿领布衣,脚穿双草履。这种风魔道人的打扮,是道士说唱道情的典型形象。当时道士刻意打扮成这种清修模样,以示对宋代道门腐败风气的蔑视与抵制。金元全真道创教诸宗师的苦行修炼,被道门人士奉为修道之楷模,当时道情说唱者的清苦打扮,固然出于点化世人的需要,但与金元全真道苦修的价值取向不无关系。道士云游世间说唱道情,实在是一件备尝辛苦的事。元马致远《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第四折道情曲就说:“一顿饥,一顿饱,翻穿羊皮百衲袄。半头砖,一把草,侧卧横眠一任交旁人笑。”[1]182此既是道士唱道情生活实况的表白,也是唱道情者精神境界的真实写照。对于有弘道信念的道人来说,这其实是苦中有乐的一种修行实践。《韩湘子全传》第十三回《驾祥云宪宗顶礼,论全真湘子吟诗》中韩湘子就如此说道:“我吃的是黄虀淡饭,胜似珍肴。你纵有万贯家财难依靠。想石崇富豪,邓通钱高,临死来也归空了。总不如我,闷把瑶琴操。弹一曲《鹤鸣九皋》,无荣无辱无烦恼,逍遥,慢把渔鼓敲。”[2]844《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第四折吕洞宾唱道:

    罗浮道士谁同流,草衣木食轻王侯。

    世间甲子管不得,壶里乾坤只自由。

    数着残棋江月晓,一声长啸海门秋。

    饮余回首话归路,笑指白云天际头。[1]182-183

    当时唱道情的道士,“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为求生死路,乞化度春秋”[2]812。明代描写这种云游乞化,其实有道教经典的根据。《晋真人语录》玄门杂宝之十四“钵”云:“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为逃生死路,乞化度春秋。”[20]700对元明社会的这种风魔道人的形象,一般世俗之人难以理解其精神,而唱道情者则是我行我素。韩湘子《醉乡奉》道情就说:“打渔鼓高歌兴添,采灵芝快乐无厌。大叫高呼,前遮后掩。腾云驾雾,霎时间游遍九天。一任旁人笑我颠。”[2]807道士沿街唱道情的云游乞化,这种旨在弘道的逍遥之游容易接近民间大众,是元明时期道教传播于社会的重要方式。

    中国传统宗教的佛道二教,历来重视在民间讲经宣教,唐代道教、佛教风行的俗讲,就是向民众讲经的教化活动。宋代社会中逐渐兴起的道情说唱,是道教适应时代更为生动的宣教形式。大致宋代以后儒释道三教,都注重更为通俗化的宣传教化。儒释道三家说唱形式不同,说唱的思想主旨也有区别,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七《燕南芝庵先生唱论》,其中说三教所尚:“道家唱情,僧家唱性,儒家唱理。”[8]6482可谓是三教说唱特点的准确概括。道教自唐代兴盛发展以来,已肇开与时代文学样式相结合之路,唐诗中的涉道诗,宋词中的道情鼓子词,乃至元明杂剧中的唱道情,都是道教与文学相结合的结果。道教在中国社会的影响无处不在,只要是社会流行的文学样式,总会打上道家影响的时代烙印。明代道情演唱已完成与各地方言结合,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道情演唱。道情说唱被视为方外之音,明代道情的劝世色彩尤为浓厚。说唱者既有云游道士也有民间艺人,那些通俗生动的道情曲从不同侧面抒发遁世隐逸、倾心于修道的情怀,我们从中不难睹见明代的世风,更可见道教唱道情在社会上的影响。

    结语

    道教唱道情发展至元明时期已相当兴盛,这与社会历史的大背景不无关系,金元全真等新道教的崛起与明代正一道的贵盛,都为道情的传播创造了社会条件。明代以来民间已形成打渔鼓、唱道情送旧迎新的年终岁时习俗,渔鼓送岁歌的打渔鼓、唱道情成为民间耳熟能详的习语。中国道教在其1800多年的传教史中,元明清时期更为注重在下层民间社会的弘道,近代以来中国各地流播的地方道情说唱艺术,可谓是当时道教影响民间社会的余绪。道教唱道情与民间信仰的紧密结合,使道教的根底更深入中国民间社会,因此在道教民间化的衍变进程中,唱道情确有其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道教的道情说唱旨在劝化世人,道教经典中繁复的伦理说教,在道情中转化为浅显的人生警语。道情的唱词是对道教教义思想的通俗演绎。道情说唱是道教与民间文化结合的产物,在中国文化的大传统和小传统中,道情可谓融大小传统于一体,本文探讨的元明时期杂剧中的唱道情,反映出历史上道教传播影响中国社会的一个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