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3/3页)

竟然不在家里!

    从电话亭搁断电话开始计算,一直到我按动魏宅门铃为止,我总共花了十二分钟。

    但前来开门的人不是魏一禾,而是老管家霍祥。

    霍祥把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上上下下地移动了半天,才说:“魏先生有事,在三分钟之前出门去了。”

    我怔住,接着怒气就冲了上来:“我在不久之前还跟他通过电话,他是知道我要上来的。”

    “龙先生,”霍祥是认识我的,而我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善于发话的老实人,“魏先生的确知道你马上就要来到这里揍他的,他甚至已经预先把两对拳套摆在厅子里。”说着,伸手向客厅的古玩架上一指。

    魏一禾的古玩架,是用法国上等桃木,还特别邀请巴黎著名的“嵌木艺术大师”温加乐亲手制造装嵌,而事成之后,温加乐分文不取,只是向魏一禾讨了一枚贝壳。

    那一枚贝壳,大概和初生婴儿的拳头一般大小,它的上一手主人,是澳洲雪梨一间著名大学的教授。

    魏一禾能够得到这一枚贝壳,并不是用钱买回来的。

    那位教授是中澳混血儿,而他唯一的女儿,在十年前险些嫁给了魏一禾。

    幸好,终究只是“险些嫁了”而且。

    当时,魏一禾在雪梨寄了好几张明信片给我,每次都有提及教授的独生女儿,最后一张明信片更说:“敬请从速储备万元贺礼,老魏行将结婚是也!”

    “万元贺礼”当然难不倒我,除非他指定要用美金,那才使我头疼。

    我很快就已准备好了一万大元日币,等待他把澳洲新娘带回来。

    可是,他带回来的并不是教授的女儿,而只是一枚贝壳。

    我给他弄得啼笑皆非,不问而知,那是他的大男人主义在雪梨失败了,最后婚事触礁,只是得到了一枚已失去生命的贝壳。

    但这贝壳却很值钱,根据专家鉴定,像这样的贝壳,在全球来说,目前所发现的数目绝不超过三枚,倘被拿出去拍卖,绝不会少于美金三万块。

    温加乐倒算很识货,他不要钱,只要贝壳。

    魏一禾没有拒绝,马上就把这枚贝壳送给他,但等到温加乐要回法国的时候,却在机场发现贝壳不见了。

    温加乐很焦急,正要报警,忽然有个面圆圆、眼睛大大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用很纯正的英语对他说:“我姐夫的朋友有信给你。”

    温加乐一怔,望住这小女孩:“你姐夫的朋友是谁?”

    小女孩道:“他姓魏。”

    温加乐立刻接过信笺,只见上面用法文写道:“温加乐先生,阁下之嵌木艺术,鄙人甚为欣赏,今日临别,鄙人特地邀请另一大师向阁下献艺,此乃从事扒窃艺术工作之B君,查B君已于十余年前退出江湖,此次再展身手,实乃鄙人多次央求及多次恐吓威逼之结果,事至如今,终于证实B君宝刀未老,妙手依然,唯所担心者只恐大师阁下不惊,则未免煮鹤焚琴,大煞风景也。”

    至于下方,则为“知名不具”,但在这几个字旁边,却又印着了一个老大的印鉴,而且印鉴上的篆刻字体,刻的正是“魏一禾”三个字。

    由于这封信是用法文书写的,是以写至“煮鹤焚琴”这句中国成语的时候,无论语句章法甚至其中意义,都是令温加乐感到莫名其妙的。(待他回到巴黎,再多方向人请教后,才总算明白了这句成语的典故和个中含义,不禁为之拍案叫绝。)

    若是换上了别人,也许会感到很愤怒,但温加乐并不如此,他在机场看完这封信之后,初时微微一笑,但愈想愈好笑。终于笑得弯下了腰,甚至笑得满眼都是泪水。

    对他这种人来说,金钱永远是不能在他心目中占着重要的位置,他喜欢的是艺术,而且也懂得怎样去尊敬其他的种种艺术。

    魏一禾也是这种人。

    虽然他看来并不怎么像个艺术家,但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艺术家脾气,所以,他了解温加乐,也知道应该怎样去应付这个人。

    每次到魏宅,我都会很仔细地欣赏那座古玩架,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它居然可以放置着两对拳套。

    古玩和拳套是完全不相村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但这时候,我却看见,一对鲜红色和另一对深枣色的拳套,正放在一尊古埃及护卫女神的旁边。

    我望着那两对拳套,又望了霍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他有什么事?”

    霍样道:“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人姓洛。”

    “姓洛的?”我一征,“他是不是洛云。”

    霍样连忙点头不迭,道:“对了,就是他,在几分钟之前,洛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来,接着魏先生就匆匆的走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既然他不在,我告辞了。”

    霍样道:“随时再来。”

    我道:“只要我一无聊,我就会再登门拜访。”

    这句话其实更无聊,连我也感到很荒谬。

    离开那幢大厦的时候,天色晴朗得多了,但心里却冒起了疑云。

    我想:“洛云这家伙,又想出了什么惊险的玩意?”

    当时,我实在完全不知道,洛云把魏一禾叫了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所以,我也只是随便想了一想就算,因为我根本是想无可想。

    在接着的几个小时里,我首先在戏院的一个角落里看了半出惹笑喜戏,后来发觉戏里的人经常大笑,银幕下的观众却反而鸦雀无声。

    于是,我看一半睡一半,醒来之后听见怨声满院,有几个流氓之辈还用刀子割破座椅泄忿。

    我暗叹一声,为了人类的暴戾而感到悲哀。

    从戏院走出来,肚子饿了,就在一间面馆里狂吞粉面两碗,外还吃了一只大粽子。

    胡胡混混的,又黄昏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到海旁,那儿很接近渡海码头。

    码头附近很热闹,有摆卖的贩子,有双双对对把臂而行的情侣,也有两个人正在争吵得面红耳热。

    我忽然呆住。

    这两个正在争持不休的人,竟然就是洛云与魏一禾。

    只听见魏一未大声地说:“他已经来了,我们一定要认真地去对付他。”

    洛云闷哼一声,道:“我已调查过了,他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厉害的人。”

    魏一禾道:“你调查得不够彻底。”

    洛云道:“是你对他存有偏见。”

    魏一禾用力地摇头:“不是偏见,我是有事实根据的。”

    洛云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又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为什么还要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事?”

    魏一禾道:“你既然知道我并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就该相信我的说话。”

    洛云呆了半晌,才道:“就算我真的相信,那又怎样?”

    魏一未道:“去找……”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因为有一个人正向他们走了过去,而这个人就是我。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我站在魏一禾与洛云的中间,面上挂着微笑。

    魏一禾盯着我,盯了半天才冷冷一笑,道:“你的面皮真厚。”

    我耸了耸肩,说道:“我没有存心偷听你们的讲话,只是两位的声音太响亮而已。”

    魏一禾道:“我现在并不愉快,任何玩笑都开不起。”

    我站了摊手,道:“很凑巧,我现在也是一样。”

    魏一禾两眼一瞪,忽然粗暴地吼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向他更逼近过去,“你要打,我一定奉陪,以二对一,我们一定稳占上风。”

    魏一禾陡地怔住,忽然却又怪声笑了起来:“姓龙的,连我也吓不倒你,算你有种!”

    我在他胸口打了一拳,笑道:“正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才吓不倒我。”

    魏一禾伸手在我的脸上拍了两下,道:“但有一点你千万不要弄错了,倘若我和你真的打了起来,洛云是绝不会偏帮你的。”

    洛云点点头,望着魏一禾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也不会偏帮你。”

    我道:“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一见面就老是嚷着要打架,未免太孩子气一点了吧。”

    魏一禾道:“不错,我们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道:“很对不起,你们两位之间的事,我并不准备参与。”

    魏一禾却说道:“你若不是龙乘风,就算你很想知道内情,我们也会只字不提的。”

    我眉头一皱,说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魏一禾道:“反正你已碰了上来,那又何妨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洛云却冷笑一下,道:“还说什么事情的真相,只怕连你自己也是如文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魏一禾大不服气,道:“我知道你是惊奇俱乐部的创始人兼会长,一生经历过无数惊险刺激的事情,但请你不要忘记,我是在大西洋鬼神研究组织的永远名誉顾问,而那一个组织,目前最少已拥有五千名会员以上。”

    洛云淡淡道:“听说连基辛格也是会员之一,但后来你们却又说那会员只是跟基辛格博士的名字雷同而已。”

    魏一禾的脖子涨红起来:“你是在嘲笑我们吗?”

    洛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魏一禾的嗓子又扯直了!

    我连忙搂住他的肩膊,道:“我想,大家应该冷静一点,坐下来慢慢再谈如何?”

    洛云道:“这当然很好,我只怕谈来谈去还是谈不拢而已。”

    我蹩着眉望住他:“你从前似乎并不是这样横蛮的人。”

    洛云乾笑两下,这才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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