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第2/3页)
横杆的一端,闭起双目,仿似老僧人定,双眉微蹙,精神显得十分专注。
老婆婆满呈摺皱的嘴唇,先是开始颤动,继而嗡呷出声,念念有词。
我心里不禁在想:“这种呢哺,难道就是所谓‘咒语’,具有精神法力的神奇沟通作用?”
我用心观察,看不出奇特的变化,只觉得咒语仿佛存有感染力,连卜洛夫的口,也渐渐张合颤动,开始发出无意思的呻吟。
紧闭着窗户,弥漫着混浊的香烛气味,空气不充通的室内,无故地烟雾晃荡,烛光闪烁摇摆,窗帷重幔飘动。便本来幽暗的环境,添上了几分阴深和诡秘。
坟场中看到幽灵的经验,提醒我的注意——幽灵飘动,会带来风。室内突然起风,是不是有幽灵出没了?我的注意力,潜意识地集中在左眼,极目看去,隐隐地捕捉到淡淡的白影。
它是这样的稀薄,要是没缭绕的乌烟,被它飘荡所冲散,我是无法察觉。
最后,白影在老婆婆和卜洛夫手握着的横杆上空中盘旋,烛光闪烁下若隐若现。我发觉老婆婆和卜洛夫二人,已紧握横杆、青筋怒露的彷似在斗力,全身颤抖不停。更令我惊诧的,我竟然又发现老婆婆和卜洛夫的手上,紧握横杆的手背,同时各有一个淡薄的影子晃动着,彷似两名小孩,想以横杆作摇摇板,但彼此体重相同,无法此起彼落,焦急地在横杆上跳动,希望使自己所站的那一端下堕。我没发觉这两道幽影从哪里来的,却可以明显地看出,一道是帮着老婆婆,另一道则帮卜洛夫。
不知是不是上空飘盘的白影,看到横杆的两道白影玩得有趣,还是不忍心它们花尽力气,也相持不下。所以它也飘在丁字横杆的中间,时左时右的,毫不偏袒地帮上了力,使丁字横杆,相应地上下左右抖动。悬垂着绳下端的铜锥,因此将下方平滑的沙盘表面,刮画出乱七八糟的痕迹。
这种天真和令人发噱的情况,持续不超过三四秒钟,当中的白影骤然消失,我可以肯定它是隐去,而不是飘走。其余的两道仍在玩了一会,飘向老婆婆和卜洛夫身上,消失了。斗力的情况只停留了三数十秒,两人已是筋疲力尽,松了紧握横杆的手,颓然坐于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才休息了一会,又急切地爬行至沙盘前,凝目注视。
两人将头左转右旋的,满脸迷惑,引得我不禁超前,想弄清楚他们在看什么?我对“扶乩”一点概念也没有,对它的进行程序更一窍不通。看他们并没有作法的样子( 刚才的虔诚消失了 ),只瞪着沙的表面,寻索着什么,因而想帮着寻,我伸头望去,只看到平滑的沙面画花了,像用竹枝在沙面写字一般。
“三,三……年……之……艾。对,三年之艾。”我望向沙盘的方向与他们不同,烛光投下所成的影子,造就了我能轻易读出沙上的字。
“三年之艾?”卜洛夫的声音。
“三年之艾?恭喜卜施主,三年后便可喜获麟儿了!”老婆婆的脸上,露出笑意。
“那‘之艾’呢?‘之艾’是什么意思?”
“之艾……之艾,我不知!”老婆婆想了很久,大概文学修养不够,她答不出来。
卜洛夫的中文程度比我高,他不懂我更不懂,生长在殖民地的地方,加上崇洋观念,我也没办法,或者正确一点说,是最好的藉口,民族观念日渐薄弱的人的最佳藉口。这也是生长在殖民地的华侨的悲哀!
还在升降机厢里,卜洛夫就急不及待地问道:“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我点头又摇头,看得“卜算子”莫名其妙:“我看到三道非常稀薄的影子,没法分辨容貌。”
“灯光不足?”
我又摇头:“越暗应该越清晰。我在你家里看到洁蒂时,就有这样的经验。”
“那是什么原因?”
“你问我?我问谁?你是灵魂学家还是我。”
卜洛夫有点别扭:“要是电脑波是构成灵……灵魂,那…
…那就是电波太……太弱!”
老爷升降机总算到了底层,走出机厢,我吁了一口气:“电波不足?岂不是感召力不够?”
卜洛夫想了一会:“可以这样说。但为什么会有三道影子呢。”
这时我们已坐进卜洛夫的小轿车中,我将“摇摇板”的情形告诉他。
“原来‘三年之艾’是这样写出来的。”
“我看见你和老婆婆在斗力,你的感觉是怎样的?你们好像筋疲力尽了。”
“我当时仿佛睡着了,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情,醒后觉得全身软弱无力,两臂酸痛。”
“老婆婆有没有说准备请哪位神?”
“她说这种神卜‘扶乩’,没法指定请哪一位的,只能请到路过的,或就近的。”
“一下子来了三位?而且在玩耍?”
“按理可能性不太大,她的法力恐怕办不到。”
“对了,你们睡着了,骑在横杆两端的,或许就是你和老婆婆的脑电波,当中的哪一位,才是‘神’”
“你这个解释很合逻辑!”
我突然脑子里念头一转,说道:“‘神打’的约会可以取消吗?我猜想结论将会大同小异。至于‘黑巫术’,只不过是学术性的探讨会,你对我所遭到的事情,己经耳熟能详,将会后的结论告诉我便是。我有点事,将我送回办公室吧!”真的理由当然是约会的目的含糊不清。
虽然卜洛夫有点觉得扫兴,但见我说得有理,也就没法反对。他知道我出席这“扶乩”会,是给洁蒂面子的,我本身是一个无神论者,认为在今天的太空时代,迷信似乎是违反科学精神,这次特殊的遭遇,介入这种神秘与奥妙的怪事中,确实无法以目前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和方法,找出适当的解答,才急病乱投医般,什么也试一试。希望能找到一些头绪,来解释这难以令人置信的怪事。
公司的秘书室里找不到琪琪,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电脑的终端机接通。监视器的荧光屏,瞬间开始闪烁。我在键盘中键输入了授权阅读“x”子集文件的指令(我们的电脑,采用了双保险的安全约束,存取都有控制,各用户的终端,不能随意存取及修改数据,每一职员按其责任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别人不知道的指令,因而他们能接触的数据领域也不同),“X”
子集是新数据,只有我和琪琪的个人指令,才能存取及修改。
荧光屏示出两列一连串的正弦曲线,时松时密的,不断在改变。我知道琪琪走进中央处理室,在那里直接操纵,荧光屏展示出来的,就是她的测试分析。上截较疏的是声频,下截像调频FM般的,大概是载波的超声波了。
我看了一会,直觉地认为这样测试下去,琪琪不会得出结论。我拿起电话,接通了主机室。
“喂!”话筒传来琪琪的声音。
“琪琪!……”
“你回来了!”我来不及说下去,琪琪把我的话立即截断。
“暂时停止测试吧,你这样试,即便通了,也不会知道。
因为所得的结果,只能用来将我们的声音,提高至他们的声频。哪个频带领域对,谁也不知道!”
琪琪大概在推想,一会才道:“对,我马上来。”
荧光屏的正弦波,全部消失了。
不到三分钟,琪琪便从低一层的主机室,回到我的办公室,把门关得响响的,然后将自己抛在沙发上,嘟长着小嘴在赌气:“明知道行不通,却叫人家在键盘前,忙个不亦乐乎,自己却到处跑,风流快活!”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我才参加了‘扶乩’,忽然心血来潮,就取消其他的约会,赶回来截停你再测试的呀!”
“打一个电话回来不行吗?”
“那我要卜洛夫马上申请一个无线电话,装在车子里才行。谁叫‘兰茜’进了坞?我的皇太后啊,我是在车中想到,所以叫‘卜算子’立即送我回来。”
“噗嗤”琪琪又笑弯了腰,难怪很多人用天气来形容女人的善变:“又有了什么怪念头?昨天这样,今天那样的,不怕把人烦死似的!”
“谁舍得把你烦死了?”我有点嬉皮笑脸的坐向琪琪身旁,将她拥在怀里:“既然很多人将灵魂,看作为一群凝聚在一起的有理智和思想的脑电波,那么他们说话发出来的,应该是电波,而不是声波。”
琪琪是外文系毕业的,修过秘书及电脑操作课程,对声电学一知半解:“电波和声波,分别在哪里?”
“譬如:收音机天线收到的电波,它的喇叭放出来的就是声波。”
“先生呀,我智商一百四十以上的难道连这个也不懂?算了,电波速度与光波相同,每秒钟能走差二百公里就三十万公里,连真空也通行无阻,音波要有介质才能传播,介质不同,速度也不同,在空气中每秒一四五三公尺,中……”
“够了!”我截停了琪琪,否则没完:“算你物理一百分。既然知道了还假装则甚。”
“我问的分别不是它们的定义,是程序输入的区别在哪里?”
“广播接收机,将载了声波的电波,接到后要经过检波器将,电波解调,然后放大,藉磁电作用,推动音圈振纸盘发声。是不是?”
琪琪喜爱音乐,可以说是高传真音响迷,对音响原理,颇有研究。她点头:“你的意思——他们发的电波,不需检波就是他们的‘声音;?”
( 我在声音上加了括号,并用声音二字来表达,是为了容易理解。因为我们习惯以声音来谈话,互诉心声的,对不发声的脑电波交谈,很难理解。)
我点着头:“所以我的’读唇法‘得出来的。人的声音,不能作准了。人的声带,不能发出电波。”
“换句话说,我们没法与他们沟通了?”
“除非我们有一套灵敏度非常高的接收机!”
琪琪点头感叹:“而且失真要非常非常低,否则经多次放大下来,杂音超过九十分贝,把耳朵也震聋。”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把琪琪吓了一跳。我伸手将侧几的电话分机话筒拿起,耳朵立即传来卜洛夫的声音,高兴得很。
“我知道‘三年之艾’的意思了。‘捣蛋’,你听到吗?
”
“嗯!”
“‘黑巫术’的研讨会,是由中文学院的哲学系主持。我到了那里,正好有一位中文系教授参加,会后我向他请教。他说,这是孟子的话,意思比喻,事当预为储备,艾可以灸病,干久更好。”
“那你就养精蓄锐,等候三年吧!不过我不想谈三年后的事,还是谈谈‘黑巫术’研讨会吧。”
琪琪走至我书桌前,拿起了并联的另一个电话,也想听听有关“黑巫术”的见解。
“你就急到这样子?连等我回到家里才再给你电话也不行?”
“就像你的‘三年之艾’一样急。”
“真对你没办法!其实‘黑巫术’与‘白巫术’差不多,前者是由黑人掌握,后者……”
“这个我知道!”我不想卜洛夫罗嗦,希望他立即入正题:“说你们的结论吧。”
“结论?没有作结论。谁能作结论?讲者花了三十年,带备不少先进科技仪器,有了不少测试报告,也不敢武断地下结论!”
“那么讲者的心得呢?”
“他的心得也是根据测试报告,作了推论:巫咒是借助大自然存在的潜能加以发挥,施在受咒者身上。”
“潜能?存在哪里的潜能?”我不能不引导卜洛夫的思路,否则他抓不住重点。
“‘黑巫术’多数利用生物及大自然的潜能!”
“生物?哪些生物?哪种潜能?”
“例如乌鸦、蝙蝠、毒蛇、蝎子、猴子、人……等的血及他们的脑电波。”
“脑电波?脑电波就是所谓潜能?”
“是的!没有时空限制的潜能!”
“没有时空限制?”
“对。没有时空限制!被咒者即使跑到天涯海角,到了应咒的时限,诅咒就立即发用效力。”
“都是害人的?”
“不。我亦提出这问题。回答纠正了我的观念。讲者的观点认为‘黑巫术’是自卫性的,巫师均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他们相信乱用巫术为恶,是会遭受天遣的报应。巫师的仇恨心很重,睚眦必报,做成了我们的误导。”
“脑电波蕴藏着这么历害的潜能?”
“这是讲者特别强调的一点。他说脱离了躯体的脑电波,比仍留物体内的,增强了很多。这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用仪器测到的。”
“他有没有说是怎样的机会?”
“他是利用一台电脑图仪,接连一名相稔的巫师电脑部,将施咒过程整个记录下来。谁知这巫师所施的毒咒,竟是最厉害的一种,要以身殉咒。巫师在死的那刹那,脑电图仪也不胜负荷,焚毁了。”卜洛夫的声音有点颤抖。
这是我专业知识所不能接纳的事实。
“没有可能的事,脑电波这样微弱,怎可能超载?除非脑电图仪内部线路,日久没作保养,零件受嘲或陈化,或坠入金属品……”我发表我的专业观点。
“听众有着同样的疑问,讲者本身亦然。他说,这是一套最新设计的脑电仪,才用了半年。最难解释的,是接向巫师脑部的十数条,连接点于头上的脑音脑电检测器,与脑电仪之间的细小电线,绝缘塑料都化作清烟,烧毁了,余下的仅是数条裸露的焦黑铜线。”
“你信了?我是不相信的,因为我曾接触过这种脑电仪,手提式的是用电池供电的。一两个安培小时的储电量的电池,没有这样大的电流,足可燃烧绝缘体的电力,何况测检器的接线,是连接在输入端?那边只有微弱的电压。
“他拍下了照片,不由我们不相信!”
琪琪有过烧毁自己音响系统的不愉快经验,把心爱的一对喇叭银圈毁了。她插问道:“是不是接线弄错了?把应插输入端,却插入输出端。”
“亦有人这样问过。回答却引来哄堂大笑而散会的。讲者说:‘这不像是连接音响系统,脑电仪的插头都是特别设计的,想把接线接错也不能办到,我不是在设法听脑电交响曲……
’不应该笑的场面,听众却笑了。”
“哈——有什么好笑的?”琪琪假笑两声,给了卜洛夫一个没趣。
“我不谈了,这里有人要用电话。有疑问今晚再打电话给我。”卜洛夫挂上了电话。
琪琪看见我双手捧着头,一言不发的像在思索,走回沙发坐下:“你是不是很心烦,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突然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女人所赖以蠃得我的爱的,是她的仁心,不是她的美貌。”琪琪既有仁心,又有青春和美貌,我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为什么我还会有烦恼?
是因为我的个性——循着冲动多于原则的行事个性,所以我的精神状态和消磨时间的方法,往往与别人不同?其实我将注意力放在我已经拥有的事物上,而不放在还不懂的事物上,那么,我的内心应该非常非常满足了,我比别人已经幸福多多。
我的好奇,像是灵魂的饥渴。从好奇所得的满足和快乐,像是滋润我生命的泉源,使它变得生气勃勃。新奇的,古怪的,不懂的事物,带着一种不能抗拒的魅力,使我紧抓不放,寻根问底,锲而不舍。
我将琪琪拥入怀里:“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今晚是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们先吃午饭去!”
琪琪被我反常的行动,语无伦次的说话,弄得着急起来:
“你真的没事?”她以手轻按我的前额:“现在已经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我这才知道今天至现在,还没吃过半点东西。我真的有点精神恍惚。
“对,下午茶、吃晚饭、看电影,电影后……”
“每次都这样说,没有一次兑现!”
“这次一定兑现!只要离开办公室、离开寓所、离开电话远远的,就一定能兑现了。我们这就走,离开这个圈子,投入我们自己的世界去。”我不管琪琪同意不同意,拉了她就走。
我正奇怪琪琪为什么要挣扎,她才说:“我要拿手袋!”
第二章之4 世界真是小
我劝大家还是不要寄望于幸运。今天我和琪琪经过一番准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熟习的圈子、一切可能遇上熟人的地方,远远地跑到海洋公园,准备二人玩个痛快,准知你愈是不想遇到的,愈会遇上了。
命运注定要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无论你逃到哪里,事情就像早在那里等着你。所以聪明人永远不会与倒霉的人一起共事,也不会将自己送到倒霉的地方。
我一向认为自己才是我的命运的主人,是我的灵魂的主宰。但是,这几天我的遭遇,正如人们常说般:“头头碰着黑”
,叫我不能不相信,一个人倒霉起来,做任何事情,同样都会倒霉,顺利不起来。
我就是不相信自己倒霉,就和琪琪跑到这里来,以为这里人不会多,是二人世界的好去处,结果,右眼看到的人确不多,左眼看到的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熙来攘往。
我不敢将左眼所看到的“人”这回事,告诉琪琪,恐怕吓坏她。我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各种晚会,从来都能处之泰然,没有任何拘促,且能谈笑风生。今晚这个场合不同,我仿似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公园我来过三次),呈现眼前的周遭环境是熟悉的,玩着的机动游戏机械亦是老样子,但游玩的“人”
及“他们”的耍乐方式,简直令我难以置信。我无论多么“捣蛋”,也没想得到像眼前的捣蛋构思来!人的动作构思,是受到自己体能、人体骨骼和肌肉筋络结构以及所掌握的机巧技术熟练程度等等,受到某种程度的约束,不能超越雷池半步,我所看到的,却是远远超出上述的范畴,是人类没法办得到的(即便借助机械、特技,也做不到的) 。“他们”每一种动作,就像随心所欲的,喜欢怎样,就能怎样。
(我说了半天,或者读者还未能十分理解。特意在这里举个简单的例子,稍作说明,一名五十公斤重的运动员,以每秒十公尺的平均速度,跑完一百公尺。这时,若要他立即停止在一百公尺的终点的拉线前,他绝对没有能力办到。因为他那时身体上,带着二千五百焦耳的动能,所以他必须将终点位线冲断,继续前进减低惯性迅速,才能停止下来。这种我们人类不能做到的,“他们”做得到,而且速度比每秒十公尺高得多。)
我被这种令人震惊的活动及园内的热闹气氛,感到坐立不安。每走一步也要瞻前顾后,间中又望而却步,一举一动也要投鼠忌器。这种拘捉、拘谨、忌惮心情,完全违背了来这里散心的意愿,我真想立即离开。可是和琪琪商量了半天,才决定跑来这里,既可闭开烦恼,又可痛痛快快地,藉着游戏带来的刺激,把积聚了几天的烦恼冲淡。刚来到就走,怎样向琪琪有合理交代?
我不能不留下来,也没有理由需要离开。难道我还比不上右眼看到的人们大胆?难道琪琪比我还要勇敢?人们不用避忌,琪琪也没有顾虑,我为什么要单独去担心?人们不是“种平共处”得很好吗?各有各人的世界,互不干涉,不是大多数人追求的境界吗?
我和琪琪几乎玩遍了各类的机动游戏,每次我都要把琪琪挤得紧紧的,亲密得差点要把琪琪抱上我双膝之上。琪琪心里会认为,今天我特别热情,对她非常关怀,我自己却知道,我在极力谦让出一些空间来,给“别人”提供方便。
我发觉一连陪着我和琪琪,坐在我左侧一起玩了几个机动游戏的一对“男女”,这次也与我们一齐,坐上一种比较紧张的游戏中,我渐渐觉得“他们”的感性所生的情绪变化,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礼貌的坐在我左侧,我的左眼可以清楚看“他”和“她”的脸部表情和神态。琪琪在欢笑时,“她”的表情也像在欢笑,琪琪紧张惊嚷时,“她”也作出类似的反应,只是我听不到“她”的叫声罢了。
我抽空看看“他”,原来他也正望着我,嘴巴在不断张合,像是说话,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心中生起感想,女人,这就是女,既害怕,又喜欢,名副其实的矛盾结合体!
我下意识地点头同意。脑子里又想到:“她们口里说怕生儿子,事实上却生了一个又一个。”
“他”仿佛“听”到我所“想”的,开心地作无声的大笑,像是很欣赏我所“想”的,比“他”还要形容得更加矛盾入木三分。
“他”看着我,伸出友善的手 (我只看到朦胧的光束,按比例猜想是手),轻轻地拍我的左肩膊(我没有被触碰的感觉,仅觉得左肩被触处,吹袭人几阵冷肤的微风,局部地起了鸡皮疙瘩。
我因为看到“他”脸孔孕育着笑意,发出的光辉很柔和,我才会感到“他”的友善。我是从一般人的政党反应,听到可圈可点的妙句,而且又具有耐人寻味的幽默感,梧出其中奥妙时,才会像“他”那样狂笑,又拍讲者的肩膊,表示欣赏。所以才会产生“他”“听”懂了我所想的感觉。我再想深一层:
“这样的话,岂不是我可以和他的脑电波可以沟通?”
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道:“我姓陶,名逖,我能看到你们,却听不到你们的声音,我应该怎样才能跟你们交谈?”(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的企图活像是疯子,竟然想和面对着的幽灵结交。但当时这个企求是这样殷切和挚诚,相信用脑电仪来测量的话,虽则不会将脑电仪焚毁,但必定摆动得相当大力
本来“他”的脸孔显得柔和,我才会作大胆尝试,“听”
到我这个“意念”后,更显得柔和了:“我们曾经见过面了,但当时你处于极度迷乱的状态,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也是‘兰茜’的喜爱者之一,但当年的‘兰茜’没有像你现在的好。我看到‘兰茜’有危险,所以帮了她一把。她的力量比从前大了,破坏力也必定大得多!我的‘兰茜’碎了,不想你的也跟着碎!”
我的脑筋十分凌乱,像是不受控制。我奇怪自己在这节骨眼里,怎会想起“兰茜”,而且你的我的地夹缠不清,就如我对镜子自言自语,但镜里的影子是“我”,我却变作了“你”
般,镜里的影像,对我说了上述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这就是“他”的回答?
游戏机停了下来,当琪琪拉着我下机,我转头想扬手向“他们”表示再见时,“他们”不见了。我有点惘然若失,抬头四处望:“他为什么不愿与我交谈?”
“你看到熟人吗?”琪琪看到我的神情像是寻人,奇怪地也跟着张望。
我的确在寻“人”,但不是我们人的意识中的人,是人的意识中的鬼。鬼这个字眼带着诡异和恐怖气氛,我应该将它修正为灵魂,这样就“文雅”多了。不知是不是“见怪不怪”,还是我胆大了。在游戏机座中,我和“他们”这样接近,没有一点恐怖感觉,反而觉得“他们”平易近人。
“不是,不是熟人。人太多了,他们挤在人堆里,不见了。”琪琪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很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琪琪转身站在我面前,眸子盯着我,大概看到我迷惑时的神色,忽有所悟:“你又看见了?”
我凝视着琪琪点头:“很多,漫山遍野,像是开‘嘉年华’充满欢乐。‘他们’很友善,和蔼融洽,没什么可怕的!”
“我看不到‘他们’,有什么可怕的?走,我们看水族去,看到鱼的自由自在游来游去,令人神往!”
我和琪琪都很喜爱海底生物。有时我和琪琪两人,在我寓所的水族箱旁,静坐观看着箱中鱼群的动态,可以度过整个温馨的晚上。但观看和置身其境的感受是迥异的,所以我和琪琪常常一起潜水,兴之所至就去。所以,“兰茜”里经常放置两套潜水装置,一套是琪琪的,另一套当然是我的。
入冬以后,就没有潜水了。看看这里的海底世界,也聊胜于无!这是我和琪琪的共同想法,将我们引至水族馆。
想不到这里也一样挤满了“人”。我的注意力却被突然看到的、在厚厚的玻璃壁内、海水中的匪夷所思的活动吸引住了。这种活动与我们在电视机荧光屏中,或是电影的银幕上,所看到的海底探秘记录片里,没法看到。即使把它科幻化,或是光电化,也没法得到这种特技效果。
我看到(当然是左眼看的)千万种彩色幻化,绚烂烁丽地穿梭于海水之内、各种大小鱼类之间,蔚为奇观。这当然是幽灵们的杰作,“他们”视玻璃与水如无物,可以穿插于任何介质之中。
硕大无比的水族箱上,为了使游人看得更清晰,灯光强烈地射照着每个角落。绚丽的幻彩,是由射灯的光,通过涟漪的水面,产生折射,加上幽灵本身质点的反射,所产生出来的。
“他们”像是对鱼类很感兴趣,男女老少都热衷地玩着。
有的与选定的鱼一起游,有的骑在鱼背上,也不怕脊鳍刺痛,也不论鱼的大小,都能骑着遨游,有的站在鱼的前方,让鱼自胸前通过,有的竟能在一条不到三十公分的不大鱼上,附上了七八个“人”。前后左右的鳍,随着鱼的前进拨动而飘荡,不可思议……
琪琪和我都凝视着,目不暇给。她看的是各种各样的鱼,我看的却是各式各类的活动。观看的同一地方,看到的各人不同。我甚至看到刚才在游戏机里,坐在我左侧的男女二“人”
,骑乘着一条细鲨,扬手向我致意。一瞬即过,我才有反应想打招呼时,再也寻不到了。
我曾努力地思索着,想与我身旁的“人”沟通,但屡试均败。看来运气没有刚才好!琪琪见我不断转换地方,而且有点心不在焉,她也兴致索然:“看你神不守舍的,玩下去的心情也破坏了,回去吧!好吗?”
再逗留也不会有奇迹的突破,从刚才的经验中,我体会到“他们”可以收到我的脑电波,“他们”的信息,却要“他们”的意向,是否想与我沟通,愿意时我便会在脑子里,生起不属于我本意的构思。我已经作了十数次的尝试。“人家”不理睬了,我有什么办法?因此,我与琪琪离开了这个“他们”的“水上乐园”。
我一向认为自己在商业上获得些微的成功,主要是我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在选择学科和职业上,马上知道应给它下哪一种及哪一程度的留意,作出明智的分析及决定。想不到今天下午,我竟会,作出到公园去避静的决定,简直就把自己的头,钻入蜂窝中,自讨苦吃!其实家这个小小的字眼里,是一个神奇的范畴,不管有多少成员,也不管是否简陋朴素,或是奢侈豪华,都含有一种魔力,缭绕着爱和温暖,带着强烈的吸力,使成员心有所寄托……要找宁谧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外求呢?
我和琪琪没有在外吃晚饭,仅买了几味简单送菜,让琪琪卖弄一下她的烹饪技术。这是她得自妈妈真传,引以为傲的。
我旋扭开了音响系统,听完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五个乐章( 本来共有五乐章,但第二乐章的小步舞及三重奏遗失了,最近有人替莫扎特补上,打破了传统的四乐章 ),我特意买了这张唱片,听听这位音乐家,是否在他的补遗工作里,能够捕捉到莫扎特的神韵?但是……
“开饭了!”琪琪的呼唤声,扰散了我的思路,我好像找到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实地说出来。
刚转进到饭厅,就嗅到阵阵馋人的香味。心想:“琪琪真有两下子嘛!”举头一看,琪琪胸前紧挂着围裙,像一个新婚家庭主妇,布置着餐桌,等待着丈夫回家吃饭。
“看见你的样子,我们仿佛是夫妻了!”
琪琪啐道:“你就想了!想不到你这个人好的没学到,坏的却学到!占尽了便宜,不用动手就有饭吃了,还要吃豆腐?
”
“别老说我不长进!我说的是有感而发的真心话,你烧了这顿饭,令我体会到家的温暖,想天天也能享这种福气。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不好?”
琪琪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我忽然说出这番话。她听得愣在餐桌前,满脸绯红,娇艳欲滴。琪琪是向来敢说敢为的,从来就没有像今晚般,忸怩低头,含羞地不懂应对:“吃……
吃饭吧!菜……菜快凉了。”
我心中涌起对她的疼惜,走过去单手拥着她,另一只手怜爱地将她的头抬起,深深地注视她的眸子。我们彼此注视着,仿佛两人的眼睛会互吐心声,情意绵绵。接下来是热情的拥吻,长长的,甜甜的吻。我们喘息着,陶醉着,迷失在心心相印、轻怜蜜爱之中。
时间好像停顿了,地球也不再转动。世界是仅属于我们的,星星明亮闪耀着我们心弦,演奏出了温馨欢乐的音乐,世界是我们的,因为我们的爱的源泉,将它布满了五光十色的、芬芳艳丽的各式各样的花朵。
“饭菜都凉了!”大概琪琪偎着我脸庞的侧颊,眸子可以看到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从沉醉中醒过来,把我们带回现实。
我肚子也真的饿了:“怪不得有人说‘有情饮水饱’!”
“那你每天‘有情’去,‘饮水’去好了!”琪琪从我怀中挣扎离去,走至电饭锅旁开始盛饭:“担保过不了两天,你准会像‘瘦皮猴’法兰仙诺杜拉,当起大众情人来!我就宁可吃两口饭,当‘灰姑娘’了!”
我坐下伸手接过琪琪所盛好的饭碗:“你是‘灰姑娘’?
我岂不是要拿着‘仙履’,到处去我你了?”
“臭美!你是王子?你是只会捣蛋的瘦皮猴!”
我和琪琪一起哈哈大笑,很开心。
菜的确色香味俱全,我的食欲大增。
“在海洋公园又有什么发现?看你神不守舍似的,眼睛老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漂亮的小姐似的。”琪琪终于憋不住,又把话题转到老问题上。
我放下了还剩下小半碗饭的瓷碗,胃口没有了:“我和‘他’沟通了一会。”
“‘他’?谁是‘他’?”
“‘他’就是把我和‘兰茜’安全的送到寓所的好心‘人’!”吁了一口气,仍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我将整个在海洋公园的情况,详细地告诉琪琪。
琪琪好一会不说话。
谁能对这种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发表自己的卓见呢?琪琪没有口定目呆地看着我,能够意定神闲的陷入沉思,己经难能可贵了。
“‘他’能读到你所想的,我们对‘他们’来说,没有秘密可言了?”
我点头同意,我在回程中已想及:“他”要讲的,还能依‘他’的意思,指挥我的潜意识,将‘兰茜’和我从大雾山带回这座大厦!我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真是可怕!”琪琪大概也体会到我所以毛骨悚然的本意:“要是第二界中有恶鬼,岂不是天下大乱?”
我只能苦笑:“天下哪里停止过大乱小乱,每天也在乱,谁敢说是恶鬼在作祟,还是人自己在胡作妄为?到目前为止,我们只不过知道‘他们’佣有这种可怕的力量,足可毁灭……
不,足可令我们人类,自己毁灭自己的世界……”我怎能不苦笑?
“世界这样小,已经挤了已知的两个世界,一个是……精神的,一个是……物质和精神混合的,还有没有第三个……甚至第五?”乐天派的琪琪也会幻想了。
“谁知道?”我没有资格回答。
第二章之5 时间海里的灯塔
有人说:书籍是建立在时间海里的灯塔。
我眼前所展开着的,是一条谜一般的路,我需要灯塔的指引,否则我会迷失了方向。我现在所走的,或者是还没有人走过的路( 最低限度我没有读过这样的报导,假如有人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相信不会没有人把它隐瞒在自己的心坎中,而不公诸于世,寻根问底的) ,我不能光是坐下来呆想,应该借重一下前人的心智——多读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书籍。
我自进入高中,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当我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不寻常的时候,或者认为课本所得到的仍很贫乏的时候,我便求助于参考课本,借补充读物,将自己导引到一个更广阔、更精湛的领悟境界。走出了大学门后,我觉得从学府中所得到的,只是几根钥匙——开启智慧领域的钥匙。人的大脑虽有亿万个神经细胞,能比世界上最庞大的电脑中,所能储存的资料更多,能施的职能也广泛得多,但要把资料储存人人脑中,能用的方法,是这样的原始,这样的费时失事,简直是对人脑这套精密的上帝创作,是一个强大的讽刺。
知识经时间的积累,已成浩瀚的大海。书籍便是智者在浩海中建立了的灯塔,有合适钥匙,将塔门开启的,便可进入智慧的领域。知识的浩海是这样深邃,要博闻强记,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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